我有些茫然,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我知道我曾有个师傅,也知道我们陪伴了彼此十年。
可我跟他学过的那些佛门礼仪、寺中规矩,都随着和他有关的记忆一起消失了。
现在,寺中众人围在我的床边,等着我这个新主持安排事务,我却不知如何应对。
眼瞅着我的脸色愈发苍白,大师兄清朗及时替我打圆场。
小七刚醒来,大家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不等其他人反应,一个个地把他们推出了房门。
我长舒一口气正要躺下,抬眼便对上了清朗的目光。
大师兄还有事?
清朗似笑非笑地走到床边,慢慢弯下身子,直到视线与我平齐,才慢悠悠地说:让你以前眼里只有师父,现在好了,没了他看你怎么办。
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脱口而出:那我把住持之位给你如何?
想得美!
眼见清朗要走,我赶忙抓住他的衣袖,语气不自觉软乎乎的:大师兄,你可得帮帮我!
没了你,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的。
清朗半是妥协半是无奈:真搞不懂师傅怎么会让你管理灵安寺。
说完他便替我掖好被角,退出了房间。
此后几日,大师兄替我打点着寺中一切。
我则乖乖在房中养身体,累了就歇息,醒了便晒太阳逗弄小胖橘。
离了师傅,我的日子反倒越发舒坦。
如果不是日渐颓败的身子,真的可以不羡鸳鸯不羡仙了。
你怎么回事,身体怎么突然差成这样!
见我又有咳血症状,清朗的眉头再次蹙起。
我不忍将事实告诉他,便扯了谎:可能是师傅离开的突然,我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气急攻心了。
清朗明显不太相信我的说辞,丢下句我下趟山便走了。
算算日子,离我香消玉殒已不到二十天了。
这些天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该怎么和师兄们说起这件事。
如实说的话,他们肯定以为我疯了;但不说的话,我这身子早晚瞒不住。
正当我瞅着不知如何是好时,院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呦,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安雅穿着一身红衣,张扬地来到我的身边;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本事呢,前有容楠,后有清朗,你是怎么能让他们为你肝脑涂地的呢?
我自动无视掉她言语里的嘲讽,专心地晒我的太阳。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安雅时的场景。
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红裙,站在庙外不停呼唤着师傅的名字。
直吵得院中众人心烦气躁。
最后她如愿进来,却在看到我的一刹那脸色一僵。
我知道,她认出了我的女儿身,毕竟女人最懂女人。
我佯装淡定,对她施礼问候。
她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佛家门槛什么时候这么变得随意了。
面对如此出言不逊的安雅,我不记得师傅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只知道,大师兄第一次黑了脸,第一时间将我护在身后,对安雅回道:佛家圣地,不要口出狂言。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害怕,害怕这个叫安雅的女人会揭开我的身份,抢走我的师傅。
不仅如此,我还固执地认为,红色会带来麻烦。
所以,从那以后,我将所有和红色有关的东西通通扔掉。
如今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
似是被我的无视惹恼,安雅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没好气地说:你呀,也就只配得上清朗那个毛头小子,容楠你是没机会了。
十天后,我和容楠要在山下举办婚席,你可别忘了来哦。
说完她便要将请柬递到我的手中。
我自是不愿接的。
虽然我已忘了和师傅的一切,但对安雅,我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见我甩开她的手,安雅不乐意了,狠命地攥着我的手腕,硬是将请柬塞了过来。
红色的纸张,在我的眼中像一团滚烫的火,我立刻挣扎起来。
安雅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反应,以为我是被他们的婚事伤到了心,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待在容楠身边十年有什么用!
只要我回来勾勾手,他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你。
我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我知道这是发病的前兆。
我赶忙起身,想越过安雅回到房中。
我可以独自承受病痛带来的折磨,可是却无法再任何人面前展露我狼狈的模样,尤其这个人还是我最讨厌的安雅。
安雅却伸直胳膊,拦住我的去路,言辞讥讽:怎么?
敢做还不敢听了?
扮做一个沙弥混在寺庙里,不就是为了泡男人?
果然,一个人自己脏,看什么东西都是脏的。
我的脑袋越来越痛,视野也开始模糊,身体已达到忍受的极限。
恍惚中,我和安雅一并摔向了香炉。
香炉里的香灰瞬间泼洒开来,零星的火点将我和安雅的衣服烧的一个洞挨一个洞。
啊!
我的喜服!
安雅失声尖叫起来。
直到这会儿,我才注意到,安雅身上穿的不是普通的红裙,竟是一件喜服。
你们在干什么!
迎着声音,远远的我望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快速向我们奔来。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大师兄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