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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摇铃有歌(二)

发表时间: 2025-03-21
:摇铃有歌(二)
3
为了更好地接近温晴,翟江搬到了这个老旧的小区里。
他只要站在窗边,就能看到温晴家客厅里那盆高高的植物。在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温晴都抱着自己的吉他,弹着轻柔又陌生的曲调。翟江常常端着咖啡靠在窗边,跟着吉他的旋律轻轻地哼唱。
那天上午,温晴的房子里没有应时响起琴声。他好奇地绕到她家楼下,正巧碰见温晴被一个暴躁的老太太缠着,地上还坐着个五六岁的小胖子,正捂着脑袋哇哇大哭。
老太太急哄哄地骂到,“看不见还走那么急!你知不知道都把我孙子脑袋上撞出包了!”
温晴着急地解释,“抱歉,我急着去赶公交,真的不知道他会突然跑过来。”
老太太蛮不讲理地提高音量,“难道还是我们家小孩的错了?”
翟江只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样胡搅蛮缠的人类。
他走过去,冲着赖在地上的小胖子说到,“是这个姐姐撞的你吗?”
小胖子瘪着嘴点头。
“哦,那刚才在路上追着小猫横冲乱撞的人不是你吗?撒谎的小孩是会被野猫挖掉眼睛的。”翟江毫不客气地恐吓他。
老太太骂道,“哪里又来一个疯瞎子!”
翟江闻言变了脸色,朝前走了一步,连声音也变得阴冷,“你再说一遍,谁是疯瞎子?”
老太太看他这样,也生出几分害怕,连忙从地上拽起孩子匆匆地离开。
翟江冷哼了一声,忽然有人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也看不见吗?她为什么那样说你?”温晴很惊讶地问。
“我只是喜欢带着墨镜而已。”温晴听见他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赶着去哪里,这么着急?刚好我最近在休假,没什么事情,陪你一起去吧。”
——公交穿过热闹的市区,穿过翠绿的田边,停靠在郊区的某个小站牌边。往前再走一小段,就是一片墓园。
温晴要做的事情,是来看她的爸爸。
在那个白色的墓碑前,温晴弹了一下午的歌。她告诉翟江,她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但爸爸知道她喜欢吉他,毫不犹豫地花了大价钱给她买琴,让她去上兴趣班,鼓励她做喜欢的事情。
旁人看了都劝他,说老温呀,别让你闺女学这没用的,赚那几个钱也不容易,弹这东西能有什么出息。但他总是急吼吼地反驳,“咋就没出息了!我闺女喜欢,花多少钱都值”。
她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骄傲又幸福的表情,即便什么也看不见,她好像也从未觉得被这世界亏欠。
翟江沉默着,从心底生出莫名的羡慕来。
温晴轻轻扫着和弦,旋律正是那天在广场唱的曲子。
当一阵清风拂过耳侧时,她听见有个声音小声地唱着她写的歌。温润的声音如同洒落在肩上的阳光,扣人心弦,催人心动。
弹完最后一个音,她忍不住夸了句,“本来只是觉得你声音好听,没想到歌也唱得这么好。”她继而又嘿嘿笑了声,“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她看不见翟江的耳尖忽然红了,也无从知道他的受宠若惊。
在妖怪们的世界里,这是最微不足道的本事,没有哪只妖会因为唱歌好听而受到尊敬与赞美;他总是耻于自己的天赋,只想把它撇得远远的。
后来他来了人世,以违背规则的方式生存,但好在他赚了不少钱,也获得了一部分人的尊重。
直至如今他也不愿承认,其实他很喜欢唱歌。
4
那场大火发生在凌晨。
一开始是五楼某个住户家的插线板烧坏了,火花蹿上了窗帘,又缠上了书柜,逐渐有阵浓烟随着风飘向窗外。
温晴睡得浅,敏锐地听见东西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楼上慌乱的脚步,一下子从睡梦里惊醒。老旧的居民楼只有六层,好在有人及时发现,大喊着“着火了”,住户们纷纷穿着睡衣短裤跑下楼去,温晴也在其中。
慌张焦急地询问声里,她听见有个微弱的声音夹杂其中,犹豫了片刻,脚步便调转了个方向。
一栋楼的人类吵吵嚷嚷慌慌忙忙,不可能不惊动一只妖怪。
翟江是从窗户上一跃而下的,他在人群里找了几圈,完全不见温晴的身影。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化回原形,拍打着小翅膀飞进了那栋浓烟滚滚的楼里。
温晴正在六楼,牵着个号啕大哭的小胖子,一步步往楼梯下挪,浓烟熏得她喘不过气。
身后突然有匆匆的脚步朝她而来,紧接着,一只手臂把她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片刻之后,她终于呼吸到了清明的空气。被那人从肩放下来时,温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你呀!”她的眉梢都是欣喜。
翟江放下另一只手里抱着的小胖子,对她低声呵斥道,“你没和大家跑出来,就是为了去找这个小胖墩?”
温晴听出他话里的愠怒,又是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放软了声音道,“他还这么小,一个人被扔在了楼上,我听见他哭了,总不能不管吧。”
翟江又没好气地问道,“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呢?”
“奶奶去亲戚家了……她叫保姆阿姨在家。”惊魂未定的小胖子抽抽嗒嗒地说道,小手紧巴巴地攥着温晴的手指,看得他有些生气。
消防车很快赶到,扑灭了五楼的大火。幸好,这场大火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只是五楼那户人家漆黑一片,再也没法住人了。
小胖子的奶奶也闻讯赶来,抱着小孙子对着温晴和翟江不住地鞠躬道谢,和先前的态度判若两人。翟江不领情地“哼”了一声,拉着温晴走开。
他忍不住问温晴,“干嘛要冒着危险去找他呢,这又不是你的责任。”
温晴笑嘻嘻的,“那你干嘛要冒着危险来救我们俩呢,这也不是你的责任。”
翟江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急着去救你是担心我未来的眼睛。
两个人并肩坐在小区的长凳上,月光透过云层流淌在身后的灌木丛,四周又重归一片静谧。温晴能听见小虫子振动翅膀,微风掠过叶子,以及来自另一个人的呼吸。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她忽然开口说道,“以前,认识我们家的人总会说我晦气、命不好。我妈妈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而我自己呢,小时候发了场高烧,从此眼睛也看不见了。”
“但我爸爸说,我是妈妈留给他的礼物,我一定会很好命,所以他从小就特别宠我。我现在觉得,你也是我生命里的礼物。每次我碰到麻烦的时候,你都会突然出现,帮我化险为夷。”
“嗯……谁让我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呢。”翟江故作镇定地说,手指紧张地抠着坐着的木椅,越来越心虚。
他来到她身边,每一次的接近都是有所图的,从来不是她想的什么礼物。
可她的语气又太过真诚和快乐,让他不敢抬起头。
5
翟江开始每天晚上都去星街广场接温晴。
他说温晴是个心眼大的烂好人,看到谁有事情都想帮忙,又不顾自己的安全,说不定哪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拐跑了。但说起来,他好像才是那个“别有用心”的人。
那天他去得稍微早了些,星街广场的人群还未散去。他像往常一样接过温晴手里的吉他,刚想放进盒子里收好,周围却响起突如其来的起哄声。
旁边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个带着墨镜的小哥好像每天都来接她,风雨无阻的,是男朋友吧?”
“对啊,看着就像一对。”
“要不你们合唱一首吧!”
温晴拽住了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说,“要不一起唱一首吧?今天人难得很多呢,你唱歌又那么好听……就当帮帮我。”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好。”他竟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他很庆幸,还好温晴看不见,不然就会发现他的脸红得像一颗番茄。
温晴拨动琴弦,吉他清清泠泠的声音传出,清澈的两缕歌声随着伴奏交织缠绕,缓缓流淌。在外人看来,这对唱歌的盲人情侣是多么默契又相爱,连和声都带着深情。
一首歌唱罢,四周掌声雷动,温晴的吉他盒里收获颇丰。
回家的路上,温晴显然比往常要高兴,拉着他说一定要请他吃面。翟江拗不过她,跟着她上了楼,又坐在那张小小的饭桌前。
温晴在厨房一阵忙碌,端出两碗汤面,面上码着满满的牛肉块,撒着青翠的葱花,墨绿的酸豆角,闻来香气勾人。
翟江只吃了第一口,就微微变了脸色。
“你家以前是开面馆的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对呀。不过也算不上面馆啦,只有很小的一个店面,招牌都没有,都是些邻里街坊来光顾。”
温晴以为他是想夸奖自己煮面的手艺,还特地从饭桌旁的抽屉里掏出个相框递给他看,上面是个抱着吉他的小女孩和一个系着围裙的圆脸男人,咧着大大的笑容坐在一张桌子旁。
翟江没有人类的眼睛,当然也不会流泪,但他却觉得心头和鼻尖一阵发酸。
温晴察觉到他安静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了?”
“嗯……面太好吃了,抽不出空说话。”他只是这样应到。
温晴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春风里的一株桃花,她捧着面碗支支吾吾地说,“要是很喜欢,我、我也可以教你怎么做。”
翟江吃着碗里的面,大口大口地往下咽,却挡不住涌上来的回忆。
他初到人世的时候,并不是什么算命占卜的大师,而是个一顿饱三顿饥的小毛贼。
他到处流窜,运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因为摸人钱包被发现而遭追打。那天他饿得头晕眼花,失去灵巧和反应速度,连偷个茶叶蛋也会被店里的食客逮住。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攥着他的胳膊,把他硬生生拽到了老板面前。
“这小瞎子,还有本事偷你店里茶叶蛋呢,让我给逮着了!”
系着围裙的老板挥着手里的大漏勺,一把拍掉了那个男人的手。“哎呀老谭,哪那么严重,小孩子拿个茶叶蛋而已。待会儿家长就来付钱了。”
那个食客指着老板,“老干这种事……亏死你!”
老板乐呵呵地把他推到桌子前,让他坐下吃。桌子的对面,是个抱着碗吸溜面条的小女孩。
她吃得好香,抱着碗“吨吨吨”地喝汤,好像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他吃完了那个“拿”来的茶叶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片刻之后,一碗和对面一样的牛肉面放在了他跟前。
对面的小女孩抽了一双筷子,也许是以为他看不见,特地掰开了他的手,把筷子塞到了他手心里。他抓着筷子愣在那里,直到圆脸的老板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吃吧。”
他囫囵地吞咽着,觉得那果然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面。可是他哪有什么家长来付钱呢?
他看着老板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一抹嘴,跳下凳子,一溜烟地逃走了。
他躲了起来,偷偷朝着小面馆的地方张望。小女孩没有追出来,老板也没有追出来,他只是很从容地把碗收了,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催促她去写作业。
很多年以后,他终于找到了在人世赚钱的门路,再也不用去摸别人的钱包,翘人家的门锁。
他想回去付钱,还想看看那个善良得莫名其妙的老板,但等他找回去的时候,那家小面馆早已倒闭,换成了一家五金店。
再后来,时间一晃过去好多年,他彻底忘记了这件事。
他安慰自己,那就是一碗便宜的牛肉面而已,不足以放在心上。只是他没想到,那年把筷子塞到他手心里的小女孩,原来就是温晴。
吃完面出门时,翟江又一次碰到了那只病猫。
“你和这个人类是朋友?我看你经常和她走在一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骤然在他背后响起。
翟江转过身去,瘦骨嶙峋的黑猫正端坐在小区的花坛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幽幽发着光。
“不是。”他径直往前走去。
“那我猜猜……你是想要她的眼睛?”病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这关你什么事?”翟江不喜欢其他妖怪,说话向来没好气。
病猫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你取她的眼睛,我取她的命,不会碍着你。不过你动作最好快些。”
翟江闻言停住了脚步。“你们病猫不是只以重病之人周身的‘病气’为食吗?”
“嘿嘿嘿,”它开始怪笑起来,“吸食病气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可吞掉病人是能成倍增加妖力的。再吞一个,我就能直接化作人形。反着她也活不久了——”
病猫的话没说完,被人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楼上有人听见野猫凄厉的惨叫,烦躁地骂了几句,“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没有人知道,那天楼下有两只妖怪扭打成了一团,双方都被揍得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