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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禁忌马小山王川

烈日焱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这个孽障不能留。扔到尿盆里溺死吧!”我一出生,爷爷便亲口为我宣判了死刑。奶奶的那双手托着赤条条的我。眼前的脚底下便是一个硕大的铜盆。铜盆里充满了黄溺。我的命,险些的绝于此处。是刚刚生产的娘,是只余下一口力气的娘。她死命的咬着牙,从黄土炕上滚了下来。她的身上滚了一地的灰尘,扑到奶奶的面前,死命的哀嚎,以头跄地。据说,我出生的那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娘泣血的悲鸣。那声音是真的惨啊!娘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击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娘的额头磕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头顶,像河水一般划过她的鼻尖和下巴。地上的沙土混着娘的鲜血,晕成了一滩湿漉漉的褐红色。娘指天誓日的大声嚎啕。“我的儿子是施家的孩子,他身上淌着施家的血。我若说了一句谎...

主角:马小山王川   更新:2024-11-16 21: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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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马小山王川的其他类型小说《茅山禁忌马小山王川》,由网络作家“烈日焱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个孽障不能留。扔到尿盆里溺死吧!”我一出生,爷爷便亲口为我宣判了死刑。奶奶的那双手托着赤条条的我。眼前的脚底下便是一个硕大的铜盆。铜盆里充满了黄溺。我的命,险些的绝于此处。是刚刚生产的娘,是只余下一口力气的娘。她死命的咬着牙,从黄土炕上滚了下来。她的身上滚了一地的灰尘,扑到奶奶的面前,死命的哀嚎,以头跄地。据说,我出生的那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娘泣血的悲鸣。那声音是真的惨啊!娘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击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娘的额头磕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头顶,像河水一般划过她的鼻尖和下巴。地上的沙土混着娘的鲜血,晕成了一滩湿漉漉的褐红色。娘指天誓日的大声嚎啕。“我的儿子是施家的孩子,他身上淌着施家的血。我若说了一句谎...

《茅山禁忌马小山王川》精彩片段

“这个孽障不能留。

扔到尿盆里溺死吧!”

我一出生,爷爷便亲口为我宣判了死刑。

奶奶的那双手托着赤条条的我。

眼前的脚底下便是一个硕大的铜盆。

铜盆里充满了黄溺。

我的命,险些的绝于此处。

是刚刚生产的娘,是只余下一口力气的娘。

她死命的咬着牙,从黄土炕上滚了下来。

她的身上滚了一地的灰尘,扑到奶奶的面前,死命的哀嚎,以头跄地。

据说,我出生的那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我娘泣血的悲鸣。

那声音是真的惨啊!

娘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击在满是沙土的地面上。

娘的额头磕破了,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头顶,像河水一般划过她的鼻尖和下巴。

地上的沙土混着娘的鲜血,晕成了一滩湿漉漉的褐红色。

娘指天誓日的大声嚎啕。

“我的儿子是施家的孩子,他身上淌着施家的血。

我若说了一句谎,就让我此生不得好死。

我的儿是你们施家的血脉呀!

不要杀我的儿……。”

爹走进屋里,伸出他那硕大厚实的右手,一把薅住了娘的头发。

他拉着娘的头发便往门外拖,像拖一个牲口。

娘的身上哪还有力气,她的手脚疲弱的在地上蹬踹。

她大声的狂吼,叫破了喉咙。

“儿,不要杀我的儿……!

我的儿啊……!

啊啊啊啊……!”

奶奶抱着我的胳膊颤抖了,她,女人最了解女人,十月怀胎,奶奶晓得娘心里的苦。

可是爷爷依旧坚持。

“杀!”

爹也横着脸上的肉。

“杀!”

奶奶心软了,可是她不得不照做。

女人从出生那天起,便要听命于别人。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人就该干干净净的嫁到夫家,娘的命苦,娘活的凄惨,皆因为她不干净。

奶奶的两只手紧紧攥着我的双脚,她的臂膀在发抖,她的心也在发抖。

要怪都怪我出生的不是时候,倘若我再晚出生半个月……。

唉!

奶奶死命的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

忽的,不知何时。

我们家的门口聚满了村里的村民。

有人听见了我娘的吼叫声,他们都听见了我娘的嚎叫声。

村民们纷纷聚在我家门口。

终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

“留下吧!

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嘞!”

越来越多的人发言。

“是啊!

孩子还小啊,错不怪孩子。”

“留下他吧。”

“胖小子呀,怎么舍得?”

围观的人越多,爷爷便越觉得没有脸面。

他的犟劲儿上来,听不进去分毫相劝。

村长也进了我家的门,他怒气的跺着脚,伸着手指,指着爷爷的脑瓜顶。

“胡闹!

这是新社会,杀人犯法哩!

你要是溺死这个娃子,我就让你一命抵一命。”

我活了下来。

不是因为血脉,不是因为亲情,不是因为怜悯。

而是因为新社会,新法制。

可是,爷爷认定我不是施家的种,爹也认定。

我出生不到一年,爷爷便气死了。

自那以后,爹便更加恨我,恨我娘。

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丧门星,败家犬。

我是在爹的马鞭子下长大的,家里没有马,但是有一根牛皮做成的马鞭。

爹爹把我当成马,闲来无事便要抽打几下。

我像一头犁地的牲口一样活在家里,从五岁开始,便每天捡粪,背柴。

粪便可以生火,爹要求我,每天至少要捡五担的马粪。

那硕大的背筐,比我的身高还要高出半头。

村里兴办起了学堂,学堂里安排了一位从县城下放过来的教书先生。

同龄的孩子,都背着书包,拿着黄草纸的课本,去学堂里读书,认字。

国家下达的号召,知识兴国。

可是,从出生起到现在,我活了整整17岁。

我却连一天学堂也没有念过,一个大字也不识得。

我甚至,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的前十六年,每天活的像一个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

无时无刻不在干活,出苦力。

家中的院子里,堆了满满一院子的晒干的马粪。

那都是我一次次的弯腰,用双手捧回来的。

我们家,终于不再是村子里最穷的人家。

有的村民,家里没有柴火,就向我爹借粪。

爹开始充阔气起来。

双手掐着腰,兴致勃勃。

“哎呦!

还说什么借不借的。

随便担两挑回去嘛!”

我成年了,爹的身材也佝偻了。

爹再打我时,我不敢挡,但是我学会了躲。

自我出生起,村里的闲言闲语从来就没有断过。

小小的村庄,埋在深山里,与城市隔绝。

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拢共就那么几十户人家。

村民们的生活没什么乐趣。

我娘,和来历尚待考究的我,便是他们这十几年来,茶余饭后唯一的乐子。

所有的村民都认识我,他们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

但是他们知道,我是一个野种。

折磨了爹16年的心结,因为村民们的谈资嘲笑,便结的越来越紧,越来越深。

终于,就在我16岁那年,爹对我下了逐客令。

他让我滚出施家,这辈子都不准回来。

娘舍不得我,奶奶这几年老糊涂了,却对我和娘越来越慈悲。

奶奶手里存了一些体几钱,再加上娘精打细算攒下的私房钱。

娘背着我爹,恳求村长,上下打点,才为我求来这么一个在义庄抗尸的活计。

旁人都瞧不起扛尸的,说我们晦气。

可是我却乐得自在。

抗尸匠多好,每天躺在义庄里,不消风吹,不畏雨淋。

每月有政府给我们发票子。

有人死了,我们便去出出力气。

还能够混上一顿丰盛的丧葬酒席。

若是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抗尸匠便更为轻松,躺着便把工资赚到手。

我喜欢义庄,因为这里舒服。

每天除了面对马小山一个会喘气儿的外,剩下的,就是一些枯木棺材和死人骨头。

死人多好,他们不会嘲笑,不能欺凌。

每天静静的躺在周遭,也算作一个陪伴。

只是现在,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舒坦好日子,估计此刻就要到头儿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天道昭昭,因果轮回。

村长说,现在社会都讲科学。

科学是什么,我完全搞不明白。

但是我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起过,说有什么三个字,叫“无神论”。

无神论,就是没有神仙呗。

这世上连神仙都没有,怎么还能有鬼魂?

可偏偏,那个昨天被我和马小山抬回来的余秀莲。

她的尸体竟在我的眼前,化作了一个厉鬼。

余秀莲把她的丈夫王川给杀了。

现如今,王川的尸体还躺在义庄的大殿里。

王川子肚皮都是破开的,我不敢回头。

我总觉得,王川的眼睛还在我的背后,直勾勾的盯着我。

马小山将自己的半个身躯,倚在棺材板子上。

他酒醒了,然后又捧起酒呼噜,再咕咚咕咚灌上两口。

马小山拍拍自己干瘪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一个酒嗝。

“呃……!”

声音震天响。

“你小子,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

“没……没什么!”

我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义庄残破的庙门。

“老马,你说,我会死不?”

马小山一手抱着酒葫芦,一手抠着自己的脚丫子。

说起话来,吹的自己的胡子发颤。

“切!

是个人,都得死。

人得死,畜生也得死。

有死便有生,有生便有死!”

“我是说,我会不会被余秀莲的鬼魂害死?

就像王川一样。

成为余秀莲的口中餐,腹中肉。”

马小山听完我的话,忽的挠挠头,却不回答我,只是自言自语道。


朱福顺在众人的凝视下,跑到祠堂里列祖列宗牌位的后面,摸出来一本厚厚的,有人脸那么大的蓝皮书来。

朱福顺用舌头舔了舔手指,将这本书一页一页地翻开。

“呃,杀人者,该怎么处置……?”

他眯瞪着眼睛,借着火把照耀的微弱光亮,在村规里,从前到后挨叶翻找着。

“嗯,找到了!”

村民们兴致勃勃的纷纷盯着他。

朱福顺用手指头滑过文字,一字一句的读着。

“根据村规第183条。

杀人者,祠堂外吊晒三天,以敬祖先。

然则,以浸猪笼处置!”

村民们听罢,纷纷欢呼雀跃。

他们准备着工具行动着。

祠堂的大门两边,是两根粗大的棕黄色铜柱。

铜柱的正上方,悬挂着祠堂的门额牌匾。

依照村规,需要先在祠堂的门额上吊晒三天。

村民们拿来刑具,然后他们像踢皮球一般,把我在地上踹的滚了几圈儿,一直踢到了祠堂门口。

那个最先冤枉我的王胜,他手持两个像牛鼻环那般大小的铜钩,铜钩的后面拴着环环相扣的铁链。

这钩子,要用来锁我的琵琶骨。

琵琶骨锁住,才可以保证我不会逃跑。

有人上前来扒去我的上衣,王胜一手摸着我肩膀的锁骨,另一手拿着铜钩。

只见他面容绷得紧紧的,眼镜圆瞪,憋的鼻孔都涨大了。

他死死的咬住后朝牙,将那钩子顺着我的左肩膀锁骨处,直接贯穿而入。

“啊……!”

我如同凤凰泣血般的悲啼。

有的女人听见了我凄惨的叫声,吓得紧紧堵住了耳朵。

然后便是右肩膀的锁骨。

我的琵琶骨被这铜钩刺穿,村民们把栓着铜钩的两根铁链,纷纷用大锁头锁死在祠堂门前的左右铜柱上。

然后他们又用细铁丝栓住了我的两根拇指,将这细铁丝悬挂在铜柱上方的门额之上。

我就这样,被铁丝和铁链高高吊起。

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腿,在空中一挥一舞,还算自由。

可惜的是,就连我的左腿也是不能动的!

早在这群人在我家院中钳制住我的时候,我的左腿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木棒给打断。

待村民们忙活完,天色已渐渐露白。

公鸡‘咯咯’的啼鸣着。

鸡鸣天亮,村民们也都累了。

他们将我爹,我娘和我奶奶的尸体。

就工工整整的安放在祠堂的大门前。

我被吊在半空中,满眼都是爹娘的遗容。

村民们说。

要让我时时刻刻审视着被自己杀害的家人,要让我的良心受罪。

我原本的口中,还在时不时的喊着‘冤’。

直到被吊起来的这一刻,直到他们把爹,娘的尸体摆在我眼前的那一刻。

我便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一家四口人。

除了我以外,爹,娘,奶奶已离我而去。

我一个人在这人间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最后竟会是以这样的方法和手段被人冤死。

昨天晚上的这群村民,他们亦不是屠杀我全家的凶手。

只是,这些愚昧的人啊!

他们从骨子里,便没有把我当过人看。

一条直立行走的畜生,若是出了命案,凶手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所以,他们绘声绘色的勾画着我杀父弑母的场景。

他们眼睛没有见到,可是他们的心里早已这样认定。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村民们手持的火把也都燃到了根部。

他们一个个的将火把丢下,拿着镐头,镰刀等工具,一身疲惫的各回各家。

今儿的上西村格外的安静,就连七八岁的小孩子,昨天晚上聚在祠堂门口看我的热闹,今日上学堂时都困顿的打起了瞌睡。

大人们倦了,孩子累了,牲口也乏了。

只余下一个我,在这人世间也活够了!

我竟异常的期盼起,三日之后,他们将我浸猪笼的时刻来。

我被沉在江里,咕咚咕咚的下坠,自己的躯体被柔软的泉水潺潺包围。

便是被淹死,被呛死,变成一具‘胖头鱼’,变成一个浮肿的河漂。

也好过现如今被吊在这里,活活的遭罪,生不如死。

我的琵琶骨痛,左腿痛,两根拇指被铁丝拴住,细细的铁丝勒进了皮肉。

我的躯体遭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最刺痛的,还属我的内心。

我但凡一睁开眼皮,爹,娘和奶奶的遗体就明晃晃的列开在我的眼前。

我没有家了!

没家的感觉,比没命更甚。

转眼间晃到中午,比脸盆还要大的烈日正落在我的头顶。

我是个野种,村民们看不惯我,连日头也同样与我作对。

那金黄的巨日,散发出它所有的热量,将祠堂门前的黄土地烤的干涸焦裂。

它用炙热的光芒,猛烈的晒在我的身躯上。

我的身上,汗水混着血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

我的胸膛都被晒出了油,肉体内的水分一点点渐渐蒸发。

我的嘴唇干裂,挣出了一条一条紫红色的血口。

渴,真的好渴!

我的喉咙比沙漠还要干涸,一呼一吸之间,都可以往外喷出白烟。

我用鼻子反复的哼着一句话。

“求求你们,让我去死!”

这样的日子,还要晒上三天嘞!

像我这样的狗杂种,便是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想着应该咬舌自尽,可是,我的牙齿,已经没有合在一起的力气。

下午,有五六个刚下学堂的毛孩子跑到祠堂里嬉闹。

为首的孩子王,穿着一件酱紫色的破布衫。

这布衫是他家人的,罩在孩子的身上,显得尤其宽大。

那小子下半身还光着屁股嘞!

孩子王的胸前,背了一个毛巾缝的破书包。

他的小手伸这件书包里摸了半天,良久,掏出了一个用木叉和黄皮筋儿制成的弹弓。

他哼着鼻子,异常兴奋,昂着头颅对旁边的小伙伴大声说道。

“这就是那个杀人犯。

瞧!

他杀的人都在眼前堆着呢。”

这娃子胆儿异常的大,走近我爹,娘的尸体旁边,左瞧瞧右看看。

其余的孩子都吓傻了,纷纷用小手捂着眼睛,一个个略带哭腔的叫嚷。

“咱回家吧,太骇人了!”

孩子王不以为然。

“胡老师说了,自古英雄出少年。

咱们是英雄,见了杀人犯就该好好的教训他一番。”

那光屁股的孩子,在祠堂正殿供奉的佛祖脚下,抓了一把指甲盖儿大小的碎石子。

然后像小大人一般,晃着胸脯子,大摇大摆的走到我的面前。

“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的瞧着,看我怎么教训这狗杂种,杀人犯。”

那孩子往左手举着弹弓,右手拿着石子,把弹弓拉成满膛。

他闭起左眼,瞄着我的身子,有模有样。

‘簌’地一声,那石子正中我的眉心。

我吃痛的眉毛紧皱,嗓子眼又干又涩,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顺着我的双眉之间,豆大的血滴子‘滴答,滴答’的掉落,血滴摔在地下,一瞬间就被炙热的阳光烤的蒸发开来。

孩子王看见,兴奋极了。

跳着脚,拍着巴掌的哈哈大笑。

其余的几个娃子们见了这场景,一个个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也在旁边呐喊助威。

“我也想试试呢!”

有个小娃子,高高的举着手。

“把这弹弓借给我玩一下呗!”

孩子王将手中的弹弓和石子往他面前一摊,驽了驽嘴巴。

“喏!

拿去吧,照着他的眼睛打,给他打成睁眼瞎。”

小娃子接过弹弓。

他瞄准我的眼睛摆好姿势,可是手肘却欠缺了几分力度,指尖也哆哆嗦嗦的。

只听‘砰’的一下子。

这娃子闭着眼睛,就将石子飞了出来。


我要为那本《玄法注疏》背后的32条人命,我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马小山说着,缓缓抬起眼皮,望了望义庄外面的天空。

今日是盛夏以来难有的阴霾天,黑云压顶,见不得半丝太阳,甚至分不清晌午或是傍晚。

义庄的庭院荒草丛生,凄凉的有如鬼魂四起的乱葬岗。

马小山费着一身力气,托着我的后背,将我从大堂地上扶起。

我不知道他在我的伤口处涂了什么灵丹妙药,或许还是那天,他洋洋得意,跟我炫耀的那瓶玄门秘药油吧!

除了我的左腿以外,我身上的其余伤口皆是冰冰凉凉。

仿佛有止痛的绵雪,融进了我的伤患处一般。

这无疑减轻了我身上大半的疼痛,虽然挣开的皮肉处仍旧没有愈合,但是,血液都已经凝固在伤口,我想,慢慢的就应该会结痂了吧。

不过,就算肉体已经没有痛觉又怎样?

我已经三天没食没饮,周身上下连半丝力气都没有。

我尝试着艰难的在地上移动的两步,我现在成了一个跛子,左腿完全无法施力,只能凭借自己的右脚,走一步拖一步。

马小山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个花布包裹,里面装着两身换洗的衣物,他又把那本《玄法注疏》和玲珑鉴宝八角镜塞进包裹之中。

他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沉沉的对我说道。

“施现,我也不在瞒你。

我早就为你和我卜过命运。

我的冤屈,这辈子凭借自己是再也不可能大仇得报了。

可是你不同,你的生辰八字里,乙亥,辛巳,戊午,辛酉。

日主五行属土,八字五行齐全,山头火年,白蜡金月,天上火日。

此种命格,命带玄煞七星。

命带玄煞七星之人,定是声名显赫,大富大贵,祛众逢吉,有贵人相助。”

我竟然命带玄煞七星,也不知这老马是不是在骗我。

现如今,我还哪里敢奢望什么声名显赫,大富大贵。

如果真的有望能逃出上西村,我只求这辈子能混上一口饱饭,至于害得我一家惨死的凶手。

原来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四个字——无能为力。

马小山一边说着,一边把收拾好的包裹交与的手中。

“孩子,你记得!

我的寿数将至,鳏,寡,孤,独,残,钱,权,命。

就连我最后拥有的一条贱命,也马上就要到了尽头。

你千万要将我送予你的这两样宝物收好。

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可以逆天改命,做得人中龙凤。

等到那时。

一定切记回到上西村,替你的爹娘报仇,也顺便帮我洗脱了那莫大的冤屈。”

马小山这话说的我好生迷糊。

像我这样一个废人,活着已属不易。

娘早就说过,我天生便是下九流的贱命。

一个身患残疾的下九流,我又如何拼成人中龙凤?

替我爹娘报仇,甚至替马小山洗脱冤屈?

便是真的有那什么玄煞七星,唉!

这种唬人的鬼话怎能相信?

我想,马小山不过是为了宽慰我罢了。

我不敢再做多想。

因为马小山他方才说道,他大限已至。

我皱着眉头,拉紧马小山的衣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老马,你身体健硕,无病无灾。

哪里就到了寿终的时候呢?”

马小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傻孩子,快点走吧!

在义庄的后面,有一条下山的小路。

上西村的村民们,见你在浑水江畔失踪,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消多时,他们就会找到这里。

不要再耽误时间,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却仍站在原地,思绪怎么都转不过来。

“老马,我,我……!”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马小山急了,他脸颊涨的通红,像是熟透的山渣!

“施现,我把全部的赌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不要让我今天的这一番举动,全部都是白做功夫。”

马小山今天莫名其妙的说了好多话,可是他眼神之中的绝望却越来越凝重。

他把那包袱,背上我的肩膀。

又跑到义庄的庭院之中,扭着头,转着身子四处张望。

最后,马小山从庭院的西角根儿里,拔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条木头棍。

他用自己的手掌,把木头棍的一端揩了揩,然后交到我的手中。

“拄着它,路上小心。

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

便是下九流,也要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样!”

我默默地点点头,拄着这根拐杖,缓慢的往后门拖行。

忽而,马小山在我的背后,重重的唤了一下我的名字。

“施现!”

我缓慢的转过身去。

只见马小山已然老泪纵横。

“你,你当真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傅?”

他的语气颤颤微微,神情里满是期待。

可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是如此的犹豫不决,就像一个孬种。

我命硬,只怕连累他嘞。

可是我却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马小山还是扫兴的向我挥挥手。

“好,我懂了!

你走吧。”

我艰难的拖着一条残腿,一步一步,准备离开这个义庄,离开这个村落,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上西村。

我渐渐拖行到义庄后门。

就在我推开大门,马上就要离开之际。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热流涌上心头。

我疯狂的转过身,冲着义庄大堂里面的马小山,扯着脖子大声喊道。

“师——傅!”

马小山听到了我的这一声呼叫,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身体僵硬,仿佛一尊铜铸的雕塑。

良久,只见他眼含热泪的哈哈大笑。

“好,好!

我马小山有徒弟了,百年之后,身归黄土。

再也不怕没人烧纸上坟。”

马小山满脸欣慰的冲我点着头。

“走吧!”

他大手一挥,然后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默默地低着头,刚要往前行进。

突然听见,义庄的大门外,充斥了成百上千数不清的脚步声。

有村民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整个村子都找遍了,那个杀人犯一定藏在义庄嘞!”

“今天必须得把这个杀人犯绳之以法。”

“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谁要是拦着咱们处置杀人犯,就把他一并处死喽!”

不好,我没有想到这么快。

那一群愚昧的乌合之众就赶到了这里。

我顿时急得手忙脚乱,想要赶紧拔开腿往外跑。

可是我竟忽略了自己是一个残废。

我刚迈起右腿,跨过后门的那道门槛儿。

左腿却忘了拖行,我左腿的脚尖儿绊在了门槛上,连带着整个身体向前倾斜,摔了一个重重的狗吃屎。

完了,这回我逃不脱了!

刚刚萌发的一丝新生的希望,顷刻之间被这群赶来的乌合之众击的粉碎。

我趴在地面上,艰难的想要站起来。

那边,义庄的残破木门已然被人推开。

朱福顺和上西村的村民,一个个被方才的那场风雨吹的狼狈不堪。

可是,他们眼神之中的怒气变得更甚。

这群人,方一进门,就看见背着手掌,穿的衣先得体,站在义庄大堂内的马小山。

以及,那个被众人的脚步声吓到走不稳路,艰难在门槛处爬行的我。

马二伯站在朱福顺的身边,一副邀功的语气。

“村长,怎么样!

我就说吧,这个野种一定就藏在义庄!”

其余的村民也站在朱福顺的身后,他们义愤填膺,举着锄头,农具高声呐喊。

“窝藏杀人重犯,当属同罪!

马小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村规!”

马小山直面这群乌合之众,气定神闲地迎上前去。


茅山门有一本密宝奇书,此书唤作《玄法注疏》,据说是北宋年间一个徐姓道人所著。

《玄法注疏》共分为上下两部,上部记载的是奇门遁甲,定穴摸金,招风唤雨,遮天蔽日的茅山秘术。

而下部,记载的全部都是一些夺魂延寿,吸功灭世的禁忌道法。

自这本《玄法注疏》现世以来,曾因道人修炼其中的禁忌术,霍乱了上万条无辜百姓的生命。

尸横遍野,白骨成堆。

就在百十年前吧!

茅山门四簿掌门联手,将乱世之人制服,并得到了这本《玄法注疏》。

从那时以后,此书便一直被封印在阴山,由阴山簿历代掌门代为保管。

三十三年前,阴山簿的当任掌门梁洹程,便是我的恩师。

我自十二岁上阴山,师傅收我为他的关门弟子。

师傅一生共收了七位徒弟,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当时我们师兄弟,在茅山门还有一个混名。

并称为阴山七杰。

师兄弟七人之中,师傅唯独偏爱于我,他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教我上乘玄法,一身的看家本事全部倾囊相授。

我在阴山簿修行整整11年,就在二十一年之前,我清楚的记着,那一天是壬午马年的腊月十五。”

提到壬午马年,腊月十五的那一天。

马小山的眸子里瞬间湿润起来,他浑身用力,鼻口微张,就连鬓边花白的发丝都跟着一抖一抖。

想来,那一天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梦魇。

即使已经整整过了21年,可是一旦提起,仍是仿若就在昨天那般。

马小山故意抬起下巴扬起头,把双眼瞪得大大的,强力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个缠困的马小山21年的往事,实在是让他不得不伤悲。

“老马!”

我想要劝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同时天涯沦落人,此时,亦只有我才能明白他心里的苦。

马小山冲着我摆摆手,嗓子哑哑的,鼻音极重。

“没事!”

他深吸两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

“茅山门分为四簿三司,所有茅山门徒都分布在四簿。

而丹鼎司,符箓司和珎墓司则是三年一考核。

只有法术精湛,能力卓越的人才有机会进入三司之中。

其实顾名思义。

丹鼎司里集齐的都是炼丹,制药,看诊,治病的高手。

而符箓司选择的便是擅于画符,用符,驱邪,降鬼的道众。

珎墓司,其中‘珎’是珍宝的意思。

珎墓司汇集的是定穴,下墓,寻宝,摸金的校尉。

三司各司其职,各有所专。

其中要数珎墓司的那些摸金校尉最为风光。

炼丹制药有所成,将来不过是个大夫名医,治病救人,攒小财,积阴德。

画符驱鬼有所成,那便成了法棍,大师。

攘奸除恶,乱世可为枭雄将领,盛世便开摊设店,也算一生衣食无忧。

而盗穴摸金可是了不得,但凡一件墓穴里的文物,足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吃上一辈子。

是以,许多茅山门徒都以能进入珎墓司为荣。

其实,做摸金校尉凶险的嘞!

脑袋别在腰带上做活,想赚大钱便要舍得拼命。

21年前,壬午马年。

珎墓司当时的任务,就是勘探唐十八陵。

唐十八陵分为永康陵,兴宁陵,献陵,昭陵,建初陵,恭陵,乾陵,顺陵,定陵,桥陵,惠陵,泰陵,建陵……等。

其中要属恭陵最为凶险,恭陵有阴兵镇守,数不清的地下迷宫,机关巷道。

当时负责勘探恭陵的八名珎墓司道友,不消几日,便纷纷被困其中,生死未卜。

珎墓司人手不足,向我们阴山簿请求支援。

我奉师命,和二师兄刘大恩及三师兄康旭辉,又带领了30名阴山簿师侄,一同前往恭陵救援。

就在我临行前的那一日,师傅把我唤到了自己的房间……。”

马小山一边回忆着20年前的事情,一边把手中的牛皮纸残书小心翼翼地捧给我看。

他指着这本残书,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他的眸子全部凝结在这本书上,眼神之中满是痛苦的绝望。

“师傅亲手将这本《玄法注疏》的上部亲手交与我。

就是这本书,害得我阴山簿门人死伤无数。

害得与我同行的32名道众,全部含冤而亡。”

“32个人?”

看来,马小山的冤屈比我更甚。

我爹,娘,奶奶一家三口全部惨死。

我便已然心如死灰,不想再苟活于世。

那么32个人呢?

三十二条人命,三十二具血淋淋的尸体。

可知,马小山这一生来,活的该有多么崩溃。

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断了马小山的叙述。

马小山手捧残书,继续道。

“师傅说此次恭陵之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玄法注疏》里的秘术,可以助我在恭陵安全破关。

那年,师傅已经86岁,身体抱恙多时。

他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会在阴山等我。

其实,《玄法注疏》一直都是由阴山簿的历任掌门代为保管。

师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阴山簿里早有传言,师傅会在他的七名弟子之中,选出一位,继任下一任掌门。

而我,一直都是师傅最钟爱的弟子。

亦是师族兄弟口中,担任阴山簿掌门的最佳人选。

那天,师傅将这本《玄法注疏》的上半部分提前相送于我,我便已经知晓了师傅的心意。

我同两位师兄,和30名师侄骑快马出发。

不消三日,便赶到了恭陵之所在。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恭陵的凶险,简直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刚进入恭陵入口,亦被困在其中,跟外界完全失去联系。

我们在恭陵之中,苦苦周旋了半个月,搞得人困马疲。

待最后逃出来之时,其中,我的三师兄和十四名师侄都身受重伤,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

我们来不及疗伤,一行人匆匆赶回阴山簿。

可是,我们万万没有预料到,我们归心似箭欲回的阴山,竟就是后来屠杀我同行三十二道众的坟场。”

说到此处,马小山顿时义愤填膺,只见他双拳紧握,瞳孔里都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猝然从我身边站了起来,在这义庄大堂之中,高声大呼,情绪振奋的控诉着当年的罪恶。

“就在我们归山的前一天夜里,一个滔天的灾难降临到了阴山簿。

据说,有33个黑衣蒙面人夜袭阴山。

他们在阴山簿大开杀戒,我师傅惨遭毒手,被一剑穿喉。

我大师兄,手脚筋皆被挑断,一辈子都成了废人。

其余师侄道众,更是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一夜之间,阴山簿血流成河。

那为首的黑衣人,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便是为了那本《玄法注疏》而来。

最最可笑的是,这群屠杀阴山簿的歹人,所用的法术,全部都是我们茅山门的道法。

而那为首奸贼所使的一招‘横扫千军’,便是我从前最擅用的招式。

33个黑衣人,而我,连同二师兄,三师兄和30个师侄,恰恰好好,也正是三十三个人。

我们这一众人从恭陵赶回阴山,只见阴山簿内一片狼藉。

五师兄发疯似的要搜我们的身,我随身的包袱里,仍放着那本师傅送于我的《玄法注疏》上部。

师傅赠我书这事,除了我和师傅以外,便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人脏俱获,我便是有1万张口也说不清。

好在,和我同行出发的二师兄,三师兄和师侄们都相信我。

可是,我们这群人加起来偏偏就是33个。


小小的上西村,隐埋在群山之巅,这里百十几户的村民,都是那样的恪守本分。

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生活就像那被驴拉着的磨盘,无论怎样旋转,都是如此的一成不变。

不过,偏偏是我娘,一个从县城里逃跑来的,一个俊秀妖媚,却不干不净的女人,打破了上西村原有的宁静。

如此圣洁的村子,竟然闯进来一个窑姐。

那个窑姐还在这里落户扎根,生存产子。

人人都想着看娘的笑话,直到我出生。

窑姐过门九个半月便生下了儿子。

那么这个孩子,无论是何原因,他就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野种呀!

像这样肮脏,丑陋,大逆不道的孽障。

自出生起便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我又偏偏因缘巧合地活了下来,活了整整十七年。

一只在破烂蒲扇下,侥幸逃生的绿豆蝇,他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

还是死,像这种人憎,人恨,人恼的恶心牲口,早早晚晚都会有千百个人欲把它踩在脚底下。

蹂躏它,虐待它,折磨它,冤枉他。

人们不会有愧疚,谁会对一头畜生心存愧疚呢?

他们甚至还会破口大骂,骂这头畜生浪费了世界上的空气,碍了他们的眼。

在上西村所有村民的眼中,我就是一只恼人牲口。

或许,我便不该生而为人。

……被吊在在祠堂门额上的日子,我几乎是在心里默数,一秒钟一秒钟的苦苦挨过。

除了第一天下午的几个孩子。

便再也没有人进入过祠堂。

莫不是村民们都已经把我遗忘,呵!

是我想多了。

我被吊上门额第四日的早上,天刚蒙蒙见亮。

我在黑夜里,干巴巴的瞪着双眼。

亲眼看着满天的星辰渐落,空气中弥漫的黑色淡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现割晓昼夜的灰蓝。

我的浑身已然没有知觉,陪伴我的是爹,娘,奶奶的尸体,还有我身上的伤口处,细细密布的虫卵。

忽然,我的耳朵里渐渐传来了锣鼓唢呐的敲击声。

这声音越来越响亮,离我越来越近。

有成百上千的脚步声,像士兵出击一样整整齐齐的像祠堂袭来。

管弦曲乐的鸣奏,人声鼎沸的喧嚣。

这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祠堂大门,‘吱呦’被推开的一瞬。

整个上西村的男女老少,人群齐备,前后簇拥着挤进了这小小的祠堂。

村长朱福顺走在最前头,他仍是穿着那一件笔挺的会黑色中山装,下半身是磨到发亮的绒料黑长裤。

他特意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就连指甲缝里的泥子都冲刷的不见踪影。

朱福顺的身后,站着的,是上西村一百多张义愤填膺的脸。

我们上西村里唯有一只唢呐队。

平日里,无论逢年过节,或是烧香祭祀。

亦或者有哪户人家办喜酒,成亲。

再则是有老人喜葬,迁坟下墓。

都是由这只唢呐队负责配乐。

今儿,对上西村来说,是个切切实实的大日子。

所以,这支唢呐队再次派上了用场。

他们有人背着明红色的腰鼓,有人手持着铜黄色的长喇叭,有人拿着盘子大的铜钹,有人攥着马尾巴编成弦儿的二胡。

一路上,唢呐队吹吹打打,声音昂扬,好不热闹。

有几个壮硕的年轻人,手里提着的,是一个三尺长水缸粗系的黄色笼子。

笼子都是用晒干,又反复浸过盐水的竹条编成,这些竹条交叉的编织成网状,材质又结实又有韧劲。

这种笼子,平日里村民们用它装鸡,装鸭,装牲口,装猪。

浸猪笼,说的就是这种材质坚韧的竹笼。

朱福顺走到我爹,娘的尸体面前。

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向着身后招招手。

便有三四个壮汉一拥向前。

他们解开了绑在铜柱上的铁链子,又用大剪刀铰断拴着我两根拇指的铁丝。

我从高高的门额上,‘啪叽’摔在了祠堂的门槛前,把地上激起了一片黄烟。

我一身的骨头架子都已经松散,瘫在地面,任由别人将我戳圆捏扁。

村民们驾着我的两只胳膊,像丢包袱一样,把我塞进竹笼之中。

这笼子拢共就只有一米长,我的身量太高,没法直挺挺地塞进其中。

他们就把我的脑袋和双腿折在一处,大头朝下,硬生生的往笼子里面踹。

我身上的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真的好痛,可是我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再叫出声来,现在的我,就连正常呼吸都觉得奢侈。

这群人将竹笼的开口处,用绳索捆的结结实实。

然后在笼子的缝隙里,插上一根长长的木扁担。

有两个壮硕的汉子,将笼子连同我,一起担上了肩。

朱福顺又指挥村民。

“把施老蔫儿一家三口的尸体也抬上,得让他们亲眼见到,咱们怎么处置这个凶手!”

说着,便有人从后面抬来三副担架,他们手捧我爹,娘,奶奶的头和脚。

把这三具尸体放在担架之上。

村民们高举胳膊,兴致昂扬地吆喝着。

“村长万岁!”

“处置野种喽,万岁!”

“浸猪笼,浸猪笼……!”

唢呐队也开始卖力的吹奏起来。

吹的是那曲《十上香》,亦有村民在身后应景的唱和。

“亡人一奠来上香,今日亡者登天界。

空有灵牌纸一张。

烧香敬酒空祭奠,没见亡者亲口尝……。”

声音悲悲切切,好不凄惨。

自古便有人说,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吹不走的魂。

‘唢呐一去愁断肠,哀声悠悠传四方。

问君为何落清泪,得知此曲万人亡。

’这唢呐声,吹的乡亲们既觉得又心酸,又觉得凄凉。

还有几个上个年纪的老邻居,开始抽抽搭搭的用手掌揩起眼泪来。

他们或许是在哭我爹吧!

亦或者是哭我奶奶。

奶奶生前为人和善,是个泼实,干活利落的农村妇。

她人缘还不错哩!

就是这两年糊涂了些。

反正,终归不是在哭我娘,更不会是哭我。

他们一个一个的,抻着脖子期盼着,恨不得我马上就去死。

我被村民们装在笼子里面抬着,沿路走到我们上西村的浑水河边。

老一辈的人说,这条浑水河,是黄河的分支。

是从龙门潼关的河道引流过来的。

所以,这条浑水河的河水,才会常年满是污浊。

众人行到浑水河畔,担着我的两个壮汉把我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浸猪笼的仪式由朱福顺主持。

他是上西村的村长,村里的权威。

他的手腕上还带了一块儿“海鸥牌”的手表嘞!

这块海鸥牌手表,也是朱福顺去县城里开会的时候带回来的。

我们上西村的村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稀奇的玩意儿,就那小小的圆盘子,三根头发深细的针在里面转圈圈。

据说这小东西,比村头兴建的日晷还要准。

朱福顺撸起中山装的衣袖,把他腕上的那块手表明晃晃的举在日头底下。

村民们见了,都觉得金贵,一个个也都跟着仰着头儿,眼睛瞄着那块表。

朱福顺清了清嗓子,一副打官腔的做派。

“呃!

大家不要着急。

得选一个好时辰,然后按照村规,把这个杀人犯扔进浑水河里去。

时间就定在6点整,现在还差五分钟,大家再等一会儿!”

有人抻着头,在人群中喊道。

“村长,五分钟是多久嘞?

耽不耽误俺们吃午饭咩!”

朱福顺有模有样的回应道。

“刘虎子,又是你嘞,啥都不懂!

五分钟,也就是你拉泡屎的时间嘛。”

村民们听了,除了那个刘虎子以外,纷纷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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