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我没有回答顾辞的问题，而是轻轻地拍了拍手。
瞬间，数百名身穿盔甲的士兵涌入了书房内，将顾辞等人团团围住。
顾青挡在顾辞的身前，双眼猩红的瞪着我：
「赫连雪，你这个妖女，今天我等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们这对父女！」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顾青，嗤笑道：
「先不说就凭你们几个能不能打的过这数百精甲卫，就算能，你们难道不管你们王爷死活了吗？」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略懂医术吗？你替你们王爷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顾青连忙抓起顾辞的手腕仔细诊脉。
片刻后，他脸色一黑，对着我怒吼道：
「你这个妖女，你什么时候给我们王爷下了噬心散？」
顾辞此时也瞪大了双眼看着我，眼中的不可置信更甚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笑出了声。
「是不是在城门外，你主动摸我脸的时候？」
虽然看似他是在问我，但语气十分笃定。
我自然也没有否认。
噬心散，顾名思义，毒发时中毒者只觉得心痛如绞。
这是我亲自挑选的毒药。
出发和亲前我就已经将它藏在了我的指甲中。
顾辞带给我的噬心之痛，我希望他也能好好尝一尝。
因为顾辞中毒，其他人也不再反抗，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我蹲在顾辞面前和他平视，柔声道：
「顾辞，我在王城外就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要是那时不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顾辞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赫连雪！」
我轻笑一声，「你为何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你在我面前演了十五年的戏，而我只在你面前演了这一次啊！」
顾辞收回目光，低垂着头，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就在我准备起身时，他忽然轻声叫住了我：
「花花。」
听着这个熟悉的称呼，我的身体猛地一顿。
为了彰显自己在顾辞那的与众不同。
我不仅自己给顾辞取了一个只有我能叫的专属称呼。
还命令顾辞必须喊我「花花」。
曾经，每当顾辞柔声叫我「花花」时，我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小脸也是一片通红。
时隔一年再听到这个称呼，我竟然觉得格外陌生，心里更是不再生出一丝悸动。
「王爷还是喊本宫公主比较妥当！」
闻言，顾辞的身躯一僵，好半晌才开口道：
「你要和亲的事情也是假的，对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有点捉摸不透顾辞此时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见我没有说话，他又问了一遍：
「公主，你根本就没有要去和亲，对不对？」
沉默了许久，我才说：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的确要去和亲的。」
谁知顾辞突然激动了起来，「你以为我会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究竟有多喜欢我！」
这一次，我不再犹豫，直接起身。
我对父王行了一个礼，「父王，女儿有些累了，先回寝殿休息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至于顾辞等人，自然有父王会去处理。
6、
走在回寝殿的路上，我的脑中一直回想着顾辞刚刚的那句话。
的确没有谁比他本人更清楚我到底有多喜欢他。
为了照顾生病的顾辞，我曾像个侍女一样在他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
在听到有大臣说他的坏话后，我完全不顾父王的颜面和自己公主的威仪，亲自动手教训了那个大臣一顿。
为此，我还被父王禁足了半月。
很早之前，父王原本是想替顾辞指婚的。
是我以绝食相逼，才让父王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父王为了彻底断了我对顾辞的心思，才给其封王，让其前往封地。
曾经我一直不明白，明明父王也很看中顾辞。
为何我和顾辞两情相悦，他却一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时至今日，我才意识到，父王应该早就知道了顾辞对我仅仅只是利用而已。
他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才做那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就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一个侍女进来禀告：
「公主，新罗王求见。」
新罗国是背景一个实力雄厚的小国。
而新罗王穆尧正是我此次和亲的对象。
一个月以前，我刚离开顾辞的封地，就碰上了劫道的山匪。
如果不是因为得穆尧相救，我大概就丧命在那了。
后来，穆尧护送我一路回了王城。
见到父王以后，我才知道了穆尧的真实身份。
父王很是感激穆尧的出手相救，当即便问对方想要什么。
结果穆尧却看向我，咧嘴一笑。
「孤还缺一位王后，孤想要公主殿下当新罗国唯一的王后。」
于是，我和穆尧之间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看了看身上又脏又破的婚服，正想让侍女告诉穆尧请他稍等片刻，他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我满身狼狈时，他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他的语气却温柔的不像话：
「公主，你可还安好？是否需要请太医过来诊治？」
我自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
不知为何，我竟然没有责怪对方擅自闯进我的寝殿，反而心里还生出了一片暖意。
我笑着摇了摇头，「本宫无碍，倒是新罗王怎么来了？」
穆尧挑了挑眉，似很疑惑我为何会这样问。
「孤的王后受伤，孤岂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孤可不想还没有正式娶亲，就落得一个苛待新妇的名声。」
听着他理直气壮的回答，我蓦地笑出了声。
「应该没有谁敢嚼大名鼎鼎的新罗王的舌根吧。」
话音落下后，我许久都没有再听到穆尧的声音。
我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他那双很轻易就可以让人沉溺在其中的双眸。
我的心突然砰砰乱跳了起来。
「新罗王这般看着本宫做甚？」
谁知对方竟然直言不讳道：
「公主笑起来真好看！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公主，是孤的福气。」
我只觉得自己的小脸一烫。
不用想，肯定已经红透了。
我有些羞恼地瞪了穆尧一眼，道：
「新罗王，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本宫要沐浴更衣了。」
说完，我也不等他的回答，逃似得快步朝内室走去。
7、
再见到顾辞，已经是五日以后了。
这天，我拿着父王交给我的那个黑匣子去了地牢。
在见到顾辞之前，我先看见了绿遥。
她身上原本的白裙已经快要变成黑灰色了，原本好看的发髻也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看见我，她疯了一样朝我喊道：
「赫连雪，你怎么敢把我关起来？我可是王上亲封的绿遥郡主！」
我原本并没有打算理会她的叫嚣，可她的下一句话还是成功让我停下了脚步。
她说：
「公主，你让王上把我放了，顾辞谋逆一事我并未参与啊！」
我转身朝关押绿遥的牢房走去。
绿遥以为我相信了她的话，连忙跪地求饶：
「公主，看在小芙曾经伺候过你的份上，你就放过小芙吧，小芙知错了。」
我嗤笑了一声，「果然贱婢就是贱婢，穿上再华贵的衣裙都改不掉你深入骨髓的奴性。」
「就是不知道顾辞他们看见自己的王妃竟是这般卑劣下贱，心里该作何感想呢？」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朝关押顾辞的牢房走去。
顾辞已经换上了一身囚衣，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要憔悴了许多。
这样的他和我印象中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相差甚远。
看见我，他的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又熄灭。
他只是轻声道：
「公主，你终于来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父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你想知道的全部真相都在里面了。」
说着，我将手中黑匣子透过牢房的缝隙塞了进去。
顾辞并没有过来拿，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公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计划的？」
我勾了勾唇，并未隐瞒：
「是在亲眼看见你和绿遥成亲的那天！」
顾辞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动了动唇，好半天都没再说一句话。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顾辞突然跪在了地上，「公主，你杀了我可以，但求求你放过绿遥吧，她是无辜的！」
我诧异转身，「没想到你对她还挺情深义重的！」
「刚刚她可是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你的头上，为了这种人跪地求我，真的值得吗？」
沉默许久，顾辞再次开口：
「绿遥从前吃了很多苦，不比公主你，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
我有些怒了，「她吃不吃苦与我何干？是我决定她的出身的吗？」
见我动怒，顾辞连忙解释道：
「公主，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还她的救命之恩而已。」
「如果不是绿遥舍身相救，我可能就被黑熊给吃了！」
听到顾辞的话，我微微眯起双眼。
「你说的是五年前的秋猎吗？」
顾辞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讥讽一笑，「如果真的是五年前的那场秋猎，那本宫就好心告诉你，你被绿遥骗了。」
「本宫的确带绿遥去了秋猎，只不过她一直都在华夫人的营帐帮华夫人洗脚，根本没机会进入猎场。」
「所以，王爷还觉得舍命救你的人是她吗？」
顾辞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绿遥，那是会是谁？」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突然，他猛地看向我，「是你，对吗？」
我淡淡开口：
「顾辞，是不是本宫都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我转身就要离开，可入口处却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身穿玄色锦袍的穆尧出现在了。
看见我，他原本冷冽的神色瞬间柔和了下来。
「公主，孤来接你去赏花了！」
8、
听到穆尧的话，我忍不住挑了挑眉。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答应了他要跟他一起去赏花呢？
可穆尧却全然不理会我眼底的疑惑，不由分说地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还顺便帮我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公主，走吧，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再不去花都要谢了！」
只是，我刚走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顾辞急促的声音：
「花花，他是谁？」
我和穆尧的脚步同时停住。
我转头看向顾辞，「本宫不是说过了吗？请称呼本宫为公主。」
此时的顾辞眼中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我和穆尧交叠在一起的手。
半晌，他才说：
「好，公主，这个男人是谁？」
不等我开口，穆尧已经抢先开口了，他的语气里全是鄙夷：
「你就是雪儿那个想要谋逆的王兄吧！」
「至于孤是谁？你还不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雪儿是孤未来的王后就可以了！」
顾辞却不看穆尧一眼，只是固执地问我：
「公主，别人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我只想听你的答案。」
这时，我感觉牵着自己手的人突然加大了力气。
我轻叹了一声，只能道：
「这位是新罗王，他是本宫未来的夫婿。」
手上的力气瞬间消失，我注意到身边的男人眉眼都放松了不少。
谁家君王如他这般幼稚！
我暗自在心中悱恻。
听到了我的回答，顾辞直接僵在了原地。
许久，他颤抖着声音问我：
「公主，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却神情漠然的看向他，「顾辞，本宫为什么要骗你？你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本宫骗你呢？」
身边的穆尧也嗤笑了一声，「王兄要是不相信，下个月孤跟雪儿大婚的时候，孤可以邀请你来观礼。」
「当然，还得王兄你要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
顾辞狠狠地瞪着穆尧，「这就不饶新罗王费心了，本王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本王和公主相识数十载，新罗王和公主相识才多久呢？」
「新罗王就这么有把握公主会选你吗？」
我冷笑一声，冷声开口道：
「顾辞，你和本宫相识数十载没错，但你也别忘了，你也骗了本宫数十载。」
「更何况，你还想杀了父王，谋逆造反。」
「所以，不管本宫最后选谁，本宫一定不会选你！」
顾辞的目光颤动着，眼中满是痛苦懊悔的神情。
我不明白，明明是他说的自己从未爱过我的，如今又为何摆出这副被人抛弃的模样来呢？
突然，我明显感觉到顾辞的落在我发髻上的目光突然亮起。
他激动地说道：
「花花，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骗我的！」
「如果你真的要跟这个男人成亲了，你为何还要戴着我送你的簪子！」
「你心里一定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闻言，我伸手摸向自己发髻。
果然摸到了顾辞曾经送我的簪子。
这应该是早上梳妆时，侍女擅自帮我插上的。
毕竟以前的我没有一天是不戴这个簪子的。
对上穆尧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很自觉地将簪子摘了下来，然后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这是侍女帮我戴的，不是我自己主动要戴的。」
说完，我挣脱了穆尧的手，走向了顾辞。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既然你和本宫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个簪子应当要还给你！」
顾辞却不肯伸手来接。
于是，我将簪子放到了那个黑匣子的上面。
然后拉着穆尧离开了牢房。
不管顾辞如何叫我，我都不曾再回过头。
9、
从地牢里出来后，穆尧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开口问他：
「新罗王，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穆尧停住脚步，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我被穆尧的视线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
「怎么了？难道是本宫的脸上有东西吗？」
穆尧终于说话了，只是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公主，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王兄吧！」
我立马纠正他：
「是我曾经喜欢的！」
「现在他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说到这，我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
「如果新罗王介意的话，我们之间的婚事也可以取消的，反正现在也没有正式公布出去。」
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后面的这句话，穆尧只是问我：
「公主，也就是说你现在不喜欢他了，对吗？」
我点点头。
穆尧脸上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他重新牵起我的手，语气很是高兴：
「公主，那我们走吧！」
我任由他牵着，「我们是去赏花吗？」
他却摇了摇头，「赏花过几日再说。」
「那新罗王这是要带本宫去哪？」
他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半个时辰后，我和穆尧已经出现在都城最大的首饰铺前。
我疑惑地看向他，「我们来这儿做甚？」
「当然是来挑簪子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
顾辞等人的罪很快就被定了下来。
因为顾辞的爹娘当年对父王有恩，父王最后还是没有忍心要了顾辞的命。
他只是剥夺了顾辞的尊位，将他圈禁在宗庙里。
其他跟着顾辞一起造反的人，全部都被斩首示众了。
而绿瑶自然也从郡主变回了曾经的洗脚婢。
我念在她毕竟已经跟顾辞成了亲，便将其送去了对方身边。
至于顾辞会如何对待她，这并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顾辞一直想要再见我一面，但我并没有去见他。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穆尧只要一得空，就会带着我四处游玩。
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我对他的了解也越发深刻。
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我真的很难想象他就是传言中那个手段狠辣的新罗王。
眨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我即将要跟着穆尧一起去到新罗国。
临行前，父王把我叫去了书房。
他眼眶红红地看着我道：
「雪儿，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当初父王为何一直不同意你和顾辞的婚事了吧！」
我点点头，声音也有些沙哑，「对不起，父王，让你操心了！」
父王摸了摸我的脑袋，「傻孩子，父王不操你的心操谁的心啊！」
「新罗王是一个好郎君，把你交给他，父王放心。」
「如果在新罗国受欺负了就给父王来信，你放心，父王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听了这话，我再也忍不住直接扑进了父王的怀中。
从书房离开后，犹豫再三，我还去见了顾辞最后一眼。
此时的顾辞披头散发，满身酒气。
看见我，他哽咽道：
「公主，听说你明日就要出嫁了！」
我点点头，「以后我们应该就不会再见了！」
他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口，又道：「当初如果我没有被仇恨蒙蔽，我们……我们……」
「没有如果！」我打断他。
不管是我，父王，还是顾辞自己。
我们心里都清楚。
报仇不过是顾辞为自己找的谋反的一个理由罢了。
他想要的，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已！
「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从宗庙出来，我看见了站在阳光下等我的穆尧。
这一刻，我只想到：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