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手术很快就结束了。
抚养一个新生命很难，但放弃一个生命，却如此简单。
我拿过镜子，镜中显出憔悴灰白的面容。
“叮——”
手机铃声响了，提示周天川发了朋友圈。
我点进去一看，二人的合影像夫妻一样，站在我亲手布置的花影之中，亲昵地搂在一起。
配文是：“亲爱的你，我永远的家人。”
周天川在此时发布这条图文时，一定怀抱着欢快的心情。
等摆酒的时候，一定要过来吃啊。
场地不错？哈哈，独家花艺师哦，有需要的话可以推给你。
对每一条祝贺他们的评论，都写下积极的回复。
不过，他以后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等到冰冷的眼泪从砸在手上。我才想要勉强自己站起，出去走走。
身下立马血流如柱。
我的身体，似乎也在进行着无声的抗议。
我扶着墙，费力挪动着步伐，像是在刀剑上跳舞。
童话中的小美人鱼，难道就是像这样一步一步，腿如刀割地奔向她的爱人吗？
为了心爱的王子，她失去自己美丽的尾巴，优雅的歌声.
时光长河中,她会不会有后悔的一瞬？
我轻轻抚摸着腹部，长叹一气。
冷汗的打湿我的后背，在阳光下，我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快。
我手指微动，在车上报名了柳蓝星的旅游团。
6
下车后，未退的工作群在此时接连弹出消息。
我点进去，群文件变成了周天川和乔依依的结婚写真。
“谁家老板这么大气，上班之后连自己全部家当都陪出去啦。”
底下一溜烟的，全是员工们的祝福声。
可能还嫌声势不够，乔依依又在群里接连发了几个红包。
之前周天川没招到秘书时，一直由我来帮忙，后来他招到乔依依，接替了我的工作。
恍惚间我想起，以前他总是偷偷拍我照片。
面对同事们的调侃，他也从未否认过。
好像有了爱情的助力，上班再苦也是值得的。
乔依依出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改变了。
周天川面上不显，实际上明里暗里地开始偏向自己的新秘书。
十年间，我的照片也已经攒成厚厚一本相册。
他曾经说过，等照片集满时，一定会让我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妻子。
但现在，空余寥寥几张空白页。
原来遇到乔依依，就值得让他对我之前的所有心思都前功尽弃。
我拿着相册到空旷的地方，小心点燃了它。
缤纷的色彩在火舌舔舐下，逐渐变得褪色，发黑，灰白。
直到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周天川回来时，看到这一幕，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
冲过来狠狠将残片踩了几脚后，又扑上去伸手扒拉残灰。
一切行为都已经无济于事，他举着烫伤的手对我怒吼：
“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烧了！你就这么不想留下我们的回忆吗！”
残余的火光将我的脸照出健康的暖色，脱口而出的话却如刺骨寒风，也扎进了我的心里。
“不想要了。”
“不想要了，就是这样。”
7
周天川察觉到我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
“我……我只是担心你。毕竟这些照片都攒了十年，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我答应过你的！这些照片等我们结婚……等我们结婚的时候要放出来给大家看的啊，你怎么能把它们一声不吭烧了呢？！”
听着他焦急的语气，我不动声色地撇开目光。
我深知，面前这个男人，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的少男了。
“你不是已经和乔依依拍了结婚照吗？现在又跟我表什么深情？”
我意料之外的是，他伸手拉住我，将我按到他的怀里。
外套上有浓重的香水味，曾经在乔依依身上闻到过。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想象中坚强，泪水从我眼眶中簌簌而下。
他强硬地禁锢着我不放开，语气染上几分心疼。
“是我的错，好吗？最近有些忙，忽略了你的感受。等我过几天把事情处理好，一定带你去重新拍照好不好？把我们失去的都补回来，好不好？”
如果我以前听到他这番话，也许我会不顾一切地原谅他。
可我的腹部隐隐作痛，心里溢满可惜的情感。
可惜我过去一厢情愿毫无回报的付出。
可惜那颗我捧出又被血淋淋践踏的真心。
可惜，我差一点又要原谅你了。
但每一次，在我沉沦到无法自拔的程度之前，都会被生活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我点点头，在他离开后，拖着轻便的行李箱从别墅后门出去。
在离开之前，我叫来上门取件取包裹，打点了我最后的礼物。
自此一路轻便，不再回头。
周天川，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