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河西走廊的玉门关,三个月跋山涉水,总算来到了这座关隘城市之下。
离开中原大地,这里就是最后一站需要手续的关卡。
衣衫褴褛,身形消瘦的徐端静,牵着身高到肩旁的儿子,云光。
想要出玉门关。
当然是先要进城。
这些把手关隘城池的官差,蛮狠无比的将这些流民带的东西扔在地上仔细搜查。
看见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就顺势拿走。
没有人说话,仿佛这一切都是习以为常。
相比较让这些军爷们得一笔额外钱财,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哪怕只是一条卑如草芥的烂命。
女人携带的包袱被守军随意挑开,一番拨弄后,低声道了句晦气。
随后跟驱逐野狗一般,将没有油水可刮的女人被蛮狠无比的推搡在地,丢下一枚写着字迹的木牌。
“拿着关牌,滚去那边,等着通知,然后出关!!”
“娘亲,你没事吧!”
少年神色担忧,扶住摔倒在地的娘亲,想要抬头同这位蛮横无理的兵卒理论一番。
为什么要这么推搡他的母亲。
“光儿,别...”
徐端静言语有些着急,害怕担忧自己的儿子在这里闹出什么大事。
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关了。
少年云光察觉到母亲捏着自己手腕上的力气,缓缓将刚才的怒气都压回了胸口。
愤恨不平的从鼻孔中重重喷出两道白气,在这个炎炎夏日下很是奇异。
“娘,我扶您起来吧!”
云光低下头,不再去注视已经走向下一个出关人群的兵卒。
低着头神色有些低落的冲着母亲轻轻开口。
“小傻瓜,娘没事,就是没站稳不小心摔倒了,别臭着脸了,给娘笑一个!”
徐端静伸出手,揉着儿子有些杂乱的脑袋瓜,轻轻扯着还有些肉嘟嘟的脸颊,出声宽慰着。
“娘,孩儿没用,没能保护好娘!”
云光似乎不怎么开心,扶起摔倒在地的娘亲,低着头,收拾着刚被弄乱的随身包袱。
徐端静低头望着儿子,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温柔。
自责的话语,让徐端静有些无奈的轻轻摇着头。
“光儿,抬起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一路上没有你的保护,娘亲可走不到这里!”
母亲的话语,让云光微微抬头,似乎对母亲说的话,有些不相信。
“笨儿子,娘亲还会骗你吗?”
抬起有些干裂的双手,将儿子有些委屈而耷拉下的嘴角朝两边一扯,来了个手工笑容。
“给娘亲笑一个,臭着脸都不是棒小伙了!”
“嘻嘻...”
云光也咧着嘴,露出大白牙,给母亲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这才对吗!走吧,先去那边,三天后就能离开这里了!”
“嗯!!”
云光重重点头,将刚才没保护好母亲的失落一扫而空。
母子二人经受一番盘查,在这个出关前的人群聚集之处落了脚。
玉门关隘,连接中原和西域的门户,也是鞑靼游牧蛮子从这里南下入关,肆虐中原的一条捷径。
此地也是中原和西域互通有无,行商交流的战略要地。
往来客商繁多,鞑靼人,回鹘人,......想要进入中原行商,这里是必经之地。
交通咽喉之所,也让这里的人鱼龙混杂,情况复杂无比。
这里又要让这些行商们通行,又要防止来去如风的鞑靼游牧掠边袭关,才会有如此严格的盘查手段。
至于从中捞取一些好处,这也是这些守军们的一些灰色收入。
这年头,朝中腐败,军饷延发,这些兵卒们为了生计,心照不宣的保持着这个传统。
保家卫国,驻守边关是他们的职责,可吃饭生存是他们的本能。
.....................
出关流民的集合地,人群有些拥挤。
各种味道夹杂其中,让人的鼻子有些受不了,可似乎没有人在意这里的味道。
跋山涉水的疲劳,让他们争抢着能让自己躺下来休息片刻的地方。
云光也护着母亲挤在人群中,免得让身子瘦弱的娘亲受到伤害。
别看有些瘦弱的身躯,在这个拥挤的人潮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挤到母亲身边。
“呼...娘亲,这里有空地,你做在这里休息吧!”
力气犹如小蛮熊一样的云光抢到一块还算宽敞的地方,扶着母亲靠在墙上让其坐了下来。
“辛苦光儿了!”
“嘿嘿,娘,小事!”
云光伸着手指,摸着鼻尖,神色有些害羞。
徐端静看着忙里忙外想让自己休息的舒服些的儿子,即欣慰又可怜。
抬头四望,盯着乱糟糟贫苦的人群,望着远处音律袅袅的阁楼。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落寞。
真的好像啊!真的和那个乱世好像啊!
徐端静想事情入了神,思绪不知道已经瞟向了何方。
云光这时捏着一个打满了补丁的水囊,一路小跑。
“娘,喝点水吧!”
儿子的话让徐端静从出神中缓了过来,盯着对自己笑容灿烂的儿子,将手中的盛满清水的水囊了过来。
目不转睛盯着母亲将水喝了下去,云光喉咙也有些发痒,不由自主的耸动一下。
“来,儿子,你喝吧!”
望着母亲递过来的水囊,云光有些诧异。
这里面本来就装不了多少的水囊,此刻竟然还剩了一大半。
儿子诧异的眼神,徐端静也看在眼里,露出温婉的笑容对着儿子。
“娘喝这些就好了,已经不渴了!”
“娘,没骗我?”
“臭小子,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上次,还说带我去一望无际全是水的海,可这里除了沙子,就剩黄土了,哪里的水??”
云光微微嘟起嘴,玩闹的和母亲闹着别扭。
顺势接过母亲手里的水囊,将其一口饮尽,舒服的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
徐端静伸出手指,在儿子沾满灰尘的额头轻轻一点。
“臭小子,就你记性好!”
“嘻嘻,娘说过的话,我肯定记得啊!”
云光放下手中的水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在了母亲的腿上。
望着年近十岁,却身高异于常人的儿子冲自己撒娇,徐端静心底里是止不住的高兴。
这小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记忆中那些孩童们的样子。
云光感受着母亲有些粗糙的手掌轻抚自己的脸颊,没有丝毫不适,平和的只想叫人眯上眼睛。
徒步赶路了好几个月,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呆在母亲身边撒着娇。
也许自己留在那个衣食无忧的族里肯定没有如今这番辛苦,可他还是最最最喜欢跟在母亲身边。
不知道别人的家是在哪里,可母亲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徐端静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哼着歌,哼着自从儿子出生的时候一直伴他入眠的歌谣。
来到这个纷乱的朝代,暗无天日的王朝,穷困潦倒的百姓,目无法纪的官吏,这些她徐端静都不在乎。
她不想改变世界,世界也不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美好,广袤无垠的世间她就是无边汪洋中的一滴水花,微不足道毫不起眼。
奢靡享乐,贫贱困苦,这些徐端静她看过很多,见过很多。
可她犹如一个鸵鸟,将脑袋插入泥土之中,自己看不见,听不见,那就不存在。
自欺欺人的苟活了这么多年,可还是抬起了封闭多年插在泥土里的脑袋。
她徐端静这么活着无所谓,可我这个傻乎乎总是一腔热血的儿子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给他讲那么多行侠仗义天马行空的故事了。
望着睫毛微颤的儿子,徐端静心里惋惜低语。
“我的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