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张雅刘楠的其他类型小说《我在急诊科那些年全局》,由网络作家“白夜乌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刘楠,你们学医的应该算是科学工作者吧?”“你说呢?!”我好笑道:“肯定是医学工作者啊!”“别跟我咬文嚼字,我就是想问问,你从小接受的教育,肯定不允许你相信什么鬼呀神呀的事情吧?”我反问道:“你想说什么?”陈树满脸得意:“我问你啊,从小坚信科学的你,头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你的世界观有没有破裂?有没有被脏东西吓个半死后,泪流满面的缩在角落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幻觉,一定是幻觉,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永不屈服!”我翻个白眼:“你觉得我是煞笔嘛?”“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呀,你们搞科学的,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把别人的好心劝告当成驴肝肺,就是为了证明世界上没有鬼,而咬着牙冲进鬼屋作死。”我们高考五六百分的人,会这么弱智嘛?无知带来的偏见。但把别人的...
《我在急诊科那些年全局》精彩片段
“刘楠,你们学医的应该算是科学工作者吧?”
“你说呢?!”我好笑道:“肯定是医学工作者啊!”
“别跟我咬文嚼字,我就是想问问,你从小接受的教育,肯定不允许你相信什么鬼呀神呀的事情吧?”
我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树满脸得意:“我问你啊,从小坚信科学的你,头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你的世界观有没有破裂?有没有被脏东西吓个半死后,泪流满面的缩在角落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幻觉,一定是幻觉,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永不屈服!”
我翻个白眼:“你觉得我是煞笔嘛?”
“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呀,你们搞科学的,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把别人的好心劝告当成驴肝肺,就是为了证明世界上没有鬼,而咬着牙冲进鬼屋作死。”
我们高考五六百分的人,会这么弱智嘛?
无知带来的偏见。
但把别人的劝告当成驴肝肺这句话,倒是让我有些脸红。
我反击道:“小陈师父,你平时看的书都是地摊文学吧?呵呵,不解释。”
陈树一脸挑衅:“别呀,你解释解释!”
我懒得搭理他,闭目养神。
这一趟保定之行,王主任不仅掏五千块经费,还将自己的爱车借给我们,一辆八成新的奥迪A6。
在小丽家住了几天,听她说了不少八卦。
王主任早就有驾照,但他家离医院很近,走路十五分钟,平时应酬也有车接车送,所以一直没有买车,直到三年前,科里调来一位姓萧的副主任级医师,担任科室副主任。
职务和职称比王主任低一级,但萧比王年轻十二岁,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性格爽朗,深受女医生的喜爱。
萧副主任的爱车是一辆银灰色奥迪A4,得知主任每天走路上下班,当众表态:“主任,以后我可以捎上你!”
一个月后,王主任买了一辆A6。
每天宁肯在路上堵半小时,也要坚持开车上班。
到了医院停车场,先找萧副主任的A4,旁边有空车位就乐呵呵的停进去。
后来萧副主任专挑两旁有车的位置停。
王主任干了几回叫别人下来挪车的事。
萧副主任专挑院领导旁边的车位......
言归正传。
陈树开着车一路疾驰,轻车熟路到了保定,还说保定是他第二个家。
张雅父亲在铁路局上班,我们开车到铁路局家属院后,陈树将车停在小区外,我去便利店买了点水果,再联系张雅的母亲。
很快,张母下楼接我们。
七日未见,这位中年丧女的阿姨却仿佛老了十多岁,两鬓冒出几缕白发,形容憔悴到极点。
一见面,张母红了眼眶,拉着我的手说:“刘大夫,谢谢,谢谢你能来。”
“阿姨,您节哀顺变。”
虽然她强忍着,眼泪却止不住溢出眼眶。
张母带我们上楼,楼道里还摆着几个枯萎了的小花圈,进门后,时年四十多岁,同样萎靡不振的张父强打着精神迎接我们,九十多平米的家里有些杂乱,飘着浓重的线香味道,所有反光的镜面都贴着裱纸,看来保定办丧事的规矩和我老家所差无几。
张雅的遗体被带回保定后,直接送到火葬场殡仪馆了,家里搭起灵堂通知亲朋好友来祭拜。
第三天上午火化。
我们来时,灵堂已拆,只剩一张遗像摆在张雅生前的卧室里。
我和陈树上香祭拜,张雅父母欠身还礼,又抹着眼泪请我们去客厅喝水。
来前打电话时不方便细说,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来祭拜,张母劝我不要奔波,我执意要来,张雅的父母产生一丝疑虑。
落座后,二老神情有些严肃。
陈树已经跟我沟通过了,他不好张口,只能换我来说。
“阿姨,这次过来,一方面是祭拜张雅,另一方面是有点事情想向你们咨询一下,我记得那天夜里张雅进抢救室后,我找家属签字时,你曾说过一句,张雅感觉被人掐着脖子,你还记得嘛?”
张雅父母对视一眼,张母满脸谨慎的点点头:“记得。”
我稍作停顿,组织语言继续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但我得告诉你们,张雅的死恐怕不是因为疾病,肺炎是慢性病,张雅从发病到去世的过程太短了,所以她被人掐脖子的事,其实是真的,我的意思就是......”
沉默的张父突然插嘴:“小雅是撞邪了,被脏东西害死的!”
我脱口而出:“你们怎么知道?”
他瞥我一眼又迅速低头,沉痛道:“我活了四十多年,这种事不稀奇,我和她妈已经打听到一位米婆子,准备等小雅过了头七,找婆子问问。”
所谓米婆,就是懂的问米之术的神婆子,借用大米粒施法将过世的人请回阳间,附在自己身上与亡者亲属对话,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我们老家也有一位会问米的神婆,却不是请亡者上自己的身,仅仅是请上来,但只有米婆能看到,家属提了问题,桌上的米粒会有异动,具体什么意思,也只有米婆能看懂,替亡者回答。
听上去有点装神弄鬼,但我奶奶说,米婆的话从来没错过,好些人请米婆问米后,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比如一位猝死的老头的儿女,将家里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老头的房契,请米婆出手,最后在厨房梁上有了收获。
张雅的父母认为女儿死的不明不白,所以要找米婆询问真相。
我扭头看陈树,一见面,我就介绍陈树是我同事。
此时,到了他出场的时候。
陈树清清嗓子,问道:“张先生,你们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张雅生病前后的经过?有没有反常的事情?”
张父疑心更重:“你打听这个干什么?”目光落在我身上,他问:“小刘大夫,你们到底想干啥?”
陈树替我回答:“其实我不是刘楠的同事,而是他请来的驱邪师傅,说实话吧,张雅是被一个老太太掐死的,我们来帮你家女儿报仇。”
一听这话,张母捂嘴痛哭。
张父也眼眶通红,神情激动:“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我家小雅...小雅...”
悲到深处,不能自已。
我赶忙安慰,等二老发泄过后,陈树继续询问。
但张雅的父母只是事后回想那一句‘掐脖子’,察觉些许端倪,并没有更多的信息。
见陈树满脸失望,张父说:“小陈师父,今天是小雅的头七,要不你们先在附近住下,明天咱们就去乡下找米婆子,请小雅上来,你亲自问她。”
陈树摇摇头:“没用,一七淼茫茫,二七回家乡,三七河洗手,四七见阎王,过了头七,只能让亡者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只有过了四七,也就是二十八天后,阎王殿前走过一趟,亡者才能做些给阳间亲人托梦之类的事情,四七之前,你们找米婆也没用,亡者现在还张不了口,有冤也没法伸!”
张父头回听到这种说法,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你们也别灰心,我有办法。”
陈树从家里带出个布包,我一直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此时他将布包打开,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是林正英的鬼片里常见的法器。
铃铛、黄纸、朱砂、毛笔、金钱剑、令牌等等。
张父有点慌:“小陈师父,你这是要...”
“做法呗,没过四七,米婆也不能让亡者开口!但是我能!刘楠,下楼买两瓶白酒去,越贵越好。”
总在电影里看英叔用朱砂画符,听陈树说了,我才知道朱砂不溶于水,当然也不溶于白酒,是用酒掺朱砂粉,搅成糊糊状画符。
张父哪能让我下楼买酒,赶忙翻出自己珍藏的两瓶装茅台礼盒。
陈树又要了碗,就在我们面前忙碌起来。
白酒只用了二两,剩下的被陈树装进礼盒,说是另有妙用。
做好一应准备工作后,又进张雅的卧室,陈树点了三炷香捻在手指,嘟囔着我们听不懂的话,随后将香插进香炉里,打诀念咒。
“叽里咕噜...叽哩咕...”
我是一句也听不懂,却又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到陈树做法。
只见他双手不停变换,十根手指跳舞似的做出眼花缭乱的动作,时而捏一撮香灰撒在桌上,时而抓一张黄符在掌中抹来抹去,最后‘啪’的一声,不用胶水粘在柜子上,间歇里还得摇一摇铃铛,嚎叫两嗓子,那架势倒是挺唬人的。
遗像前装神弄鬼一番,陈树又让我们三个跟在他身后,端着一碗混了香灰符灰的大米粒,在两室两厅的家里绕了三圈,米粒洒在地上,嘴里还哼着很有节奏的怪调。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再次回到客厅,陈树收了神通。
“大功告成。”
张父问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陈树说天机不可泄漏,过了头七夜,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张父拉着他的手,眼含热泪:“小陈师父,小雅的事就拜托你了!她妈,快去做饭,我陪小陈师父和小刘大夫喝两杯。”
陈树拒绝:“我现在还不能喝酒,而且法事还没有结束,今天晚上,刘楠要住在这里。”
不等我问,他扭头对我说:“刘楠,晚上你在这住,就睡在张雅生前的床上。”
我没有王主任经验丰富,只想到徐姓患者目前的病情。
王主任看的远,也没有危险耸听。
徐姓患者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送到神内捡回一条命,后续的康复治疗,少说得在医院里住个一两年,即便都上小处方,用最便宜的药,杂七杂八算下来也得七八十万一年。
这还只是治病,不包括周哥赔给患者的各种补偿费用。
所以王主任随口一猜,我立刻信了。
“主任,现在咋办?还有李主任为啥一个劲捣鼓我呢?”
王主任脸色铁青:“不知道他想干啥,但肯定没安好心,你先不要声张,看看下周一老李有什么动作。”
那天是周五,我有些担心徐姓患者的情况,便说:“要不咱现在过去看看?患者的病情挺严重,后背褥疮都到骨头了,得尽快做清创,您下去露个面,李主任多少得给您个面子。”
“如果我拒绝呢?”
我是万万没想到,王主任会说出这样的话。
“救死扶伤的事,您为啥拒绝?”
“煤老板摆明不想掏钱,能拖就拖,现在老李接着这个烂摊子,我下去横插一杠子,他把病人给我抬过来怎么办?你不要说他抬过来咱就收,这和张雅的情况不一样,这位一时半会死不了,在咱们科里住下,每天的费用谁出?你出还是我出?”
我刚要说,肯定是周老板出,随即反应过来,周老板是肯定不会出钱的。
王主任的话,我无法反驳,只是最后一丝同情,让我十分不甘的问:“那就眼睁睁看着?咱不救人啦?!”
王主任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我只会治病,救人的事,你找上帝去。”
临出门前,王主任让我通知钱大夫,周一不用去会诊,换杨主任去。
教授级(主任副主任)的医生才有独立办公室,其他的都在护士站旁边的共用办公室,我找到钱大夫,通知他不用去会诊。
可能脸色有些难看,钱大夫察觉异样,问道:“怎么了小刘?”
“哎,”我一声叹息:“没事。”
旁边有位高年资老师笑道:“装神弄鬼,要说没事你就别唉声叹气,你等我们追问呢?我们就不问!”
钱大夫将我拉出办公室,楼道里蹲了不少病人,只好又将我拖进值班室。
“到底怎么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钱老师打开窗户,递给我一根烟,转身取了一次性纸杯,少接点水,当烟灰缸用。
我刚点着烟,一位女医生推门进来,表情一沉:“刘楠,值班室不让抽烟,你不知道?”
背对她倒水的钱大夫转身,笑着说:“小沈啊,不好意思,我俩说点事,你进来吧,我俩出去抽。”
值班室不分男女,而教授都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值班室自然是主治的天下,这位沈大夫是杨主任带的研究生,比我这五年制的实习生高一级,我俩不在一个组,但她总是变着法的找我麻烦,估计是馋我身子吧。
一见钱大夫也夹着烟,她没脾气了,钱大夫说是要出去抽,却笑吟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大夫挤个笑脸:“没事没事,钱老师你们聊吧,我拿个东西就走。”
沈大夫爬到上铺,包包里翻出个东西,塞进口袋。
我坐在床上,什么都看不见,倒是钱大夫眼尖,笑着来一句:“小沈,多喝热水。”
沈大夫脸蛋通红,低着头跑了。
剩我们两人后,我主动将徐姓患者的事情告诉钱大夫,后者陷入沉思。
“小刘,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你连病人都没见过,怎么就敢答应给李主任帮忙?这次要不是咱主任发现得早,有你好果子吃。”
我委屈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坑我呀,李主任和王主任是好朋友,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他俩算啥好朋友,臭味相投的俩失败者......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钱大夫赶忙解释,我趁机追问一番,终于知道王李二人的关系,并非我想象中的志趣相投的朋友,就是俩人都没当上副院长,然后报团取暖,时常聚一起骂骂自己的竞争对手,彼此惺惺相惜。
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八卦。
见我还在为徐姓患者担忧,钱老师安抚道:“你别干着急,我帮你想个办法吧。”
我以为钱大夫有什么好主意,他只是打个电话。
“喂老赵,有个事麻烦你,我们科里有个小伙子的亲戚现在在普外的加护住院,经济比较困难,现在长了褥疮还没做清创......那真是太好了,麻烦你......没问题没问题,行,改天约你喝酒......”
钱大夫有个同学在物理治疗室,负责给各个科室的病房做物理治疗,钱大夫跟他一说,对方便同意去普外理疗室,免费用红外线灯帮徐姓患者照一照伤口。
没能解决根本的问题,但起码会让患者轻松许多。
我想钱大夫道谢,又从书包里掏出那条南京塞给他。
钱大夫推辞道:“咱俩就甭客气了,你拿去给老赵吧,顺便把情况跟他说一下,就说煤老板不给钱,李主任不给看,你不忍心让老乡受苦,私下里帮衬一把,让他给你那老乡照射的时候尽量遮掩一点,别得罪了李主任,对了,你再跟病人家属打个招呼,不要太张扬。”
当下,我按钱大夫的指示行动,跟这帮老油条一比,我的社会经验就不够看了,要不说钱大夫提醒,我差点没个遮掩,抓遮掩跑去物理治疗室。
跟赵老师的沟通很轻松,按照钱大夫教的说法,没提周李沆瀣一气的事,只说老板黑心不想负责。
赵老师说一句懂了,心照不宣。
又去普外找患者家属。
不知道那位大姐怎样跟李主任折腾,我都没敢进科里,摘了胸标带着口罩,自称感染科的医生,请护士姐姐帮我找一下徐姓患者的家属。
没一会,衣着朴素的大姐出来,探着脑袋找人。
我摘下口罩:“大姐,是我。”
见到我,她露出笑容:“是你呀刘大夫,找俺有事嘛?”
“没啥事,就是来问问你刚才有没有跟李主任说清创的事?他怎么说的?”
大姐拉了脸:“他让俺不要听风就是雨,要相信医生,需要做什么,他有安排,你放心刘大夫,俺没说你的事,俺知道你是好像提醒,不会出卖你的。”
有此一问,只是担心自己弄巧成拙,万一大姐一闹,李主任同意清创了呢?
至于她有没有出卖我并不重要,即便她不说,李主任想要追究,找护士一问就知道是我多嘴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徐大哥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我拜托了理疗室的老师给徐大哥照射伤口,估计下午就会来,这是我私人关系,所以你别声张,咱悄悄咪咪照一会,能让徐大哥舒服点。”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小刘大夫。”大姐神情激动,拉着我的手不停感谢:“俺知道俺男人的病就不是这个治法,在咱老家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大夫一直跑进跑出的,到了这大医院反而没人管俺们了,小刘大夫,要不把俺男人送到你们科里治吧?俺相信你!”
“我是心内科,大哥这病得去神内科...”我灵机一动,想到个主意:“大姐,你知道大哥为啥去不了神内科嘛?”
大姐愤愤不平:“李主任说没病床。”
“确实没病床,但也不至于安排不了一场手术,我告你啊,行政楼在......你去闹一场......”
话说一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其低级的错误,后背一片冰凉。
大姐把事情闹大,肯定对她男人有好处,可一旦让院领导知道是我在背后唆使,即便我是出于好心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话都说了,反悔也没用。
仓促交待几句,我赶忙逃回心内科。
下午接到赵老师的电话,他说患者的情况不容乐观,照射的意义不大。
红外照射只能加速伤口愈合,患者没做清创,确实没什么意义,但将伤口烤干会让患者舒服一些。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发生这种事情,我已经不想再和吴强合租了,准备抽时间搬回值班室。
夜里又是我和钱大夫的夜班,我正在值班室看电影时,听到大姐的声音。
“小姑娘你好,俺找一下刘大夫。”
科里还有一位姓刘的住院医师,平时大家伙管我叫小刘大夫。
护士姐姐说:“刘大夫下班了,您明天再来吧。”
“这样啊,那麻烦你把这个送给刘大夫。”
我起身出门,大姐正将一个2L的雪碧桶递给护士。
看到我,大姐露出笑脸,咋咋呼呼的说:“刘大夫,俺给你送礼来了。”
钱大夫嗖的一声蹿了出来。
我赶忙将大姐拉进值班室,免得她再‘败坏’我的名声。
“刘大夫,你出门在外吃不上咱山西的小米吧?这是俺从老家带来的,拿给你尝尝。”
这时我才发现,碧绿色的雪碧桶里装着满满登登的小米。
早年前山西发展私营煤矿时,出台低息乃至无息贷款。
那时候跟银行借钱搞煤矿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有背景,了解上面的zheng策,知道稳赚不赔,要么就是压根没打算还。
这两种人,哪种都不傻,尤其是后一种,基本都是混黑的。
还有个传闻,说是零几年的时候,好多煤老板跑到北京搞影视,经常在夜总会里,左手搂着小姐,右手挥舞钞票对导演们说:我们一定要拍有情怀,弘扬正能量的片子。
乍一看,傻不愣登,可查一查煤老板投资的电影,除了九十年代确实搞了不少影视剧,后面都是喊口号,砸个三五十万看上去人傻钱多,一群导演带着女演员贴上去,等煤老板玩高兴,导演拿着合同来要钱时,人家拍拍屁股回山西挖煤去了。
偶尔几个投资的,那是真被女演员拿下,砸钱捧自己的女人。
所以说这帮人确实很粗鲁,但没一个傻子,尤其心狠手辣——我舅舅说的。
落座后,李主任跟吴强耳语起来。
周哥拉着我絮叨:“小刘啊,父母都挺好的吧?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一个人在北京工作有什么困难?有困难尽管跟周哥提,山西出人才不容易,咱不能让你们小年轻在外面受委屈。”
其实我真希望煤老板都是傻子,我说一句生活窘迫,他立刻给我买车买房。
我简单回答几句,又问:“周哥这次来京是办事还是看病?”
“哎,给下面人看病,别提了,提起来就糟心。”周哥苦笑两声,又问:“你父母在老家住的怎么样?哥在房地产投了点小钱,XX路盖几栋楼玩玩,你准备在老家买房么?”
李主任插嘴:“咋?要送小刘一套?”
周哥哈哈大笑:“送不起送不起,但成本价卖两套没问题,不过兄弟你努力,哪天你当上医院领导或者拿个什么奖,哥肯定送你一套新房,不能让人说咱老家小气。”
山西人不小气?
我都觉得我挺抠!
说着话,有位美女推门进来:“周总,安排好了,现在上菜嘛?”
只说长相,她是六七分的美女,大波浪瓜子脸,但打扮的花枝招展,隆冬时节穿着黑丝袜高跟鞋,上身的紧身衣裹着汹涌波涛,十分的妩媚诱惑。
我整天在科里看白大褂,乍一看到这种打扮的美女,不由得两眼发直。
听称呼,她应该是周哥的下属。
那就啥也别说了,被猪拱过的白菜。
周哥说一句上菜吧,我们围着不大的圆桌落座,李主任和周哥坐在上手,吴强在李主任旁边,本来我想坐吴强旁边,却被周哥拖到他身边坐下,那位美女则坐我旁边。
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我心猿意马起来,她也十分热情,不停给我夹菜。
酒过三巡,我有点飘。
“老李,那件事麻烦你多费心了。”周哥向李主任敬酒。
李主任一饮而尽:“咱俩十多年的关系,不用客气,现在我科里住着,下周一我安排给他会诊,看看神经内科和心内的大夫怎么说吧...小刘,你们科里谁的业务水平不错?”
几句话就能听出来,周哥的朋友来看病,已经进了普外科。
我笑道:“王主任呗,除了他,我能说谁?!”
“哈哈哈,臭小子就会耍心眼,老王周五就要去上海开会,周一赶不回来。”
王李的关系还需要等周一?
随便打个招呼,即便下班,王主任也会去瞧一眼病人。
我说:“除了王主任就是杨主任,要不明天我跟王主任说一声,让他先去看看?”
“不用!这个病人比较复杂,还是等周一大会诊,听听各个科室的意见,老王一个人的话会影响我的判断。”
我随口一问:“什么病呀?”
周哥说:“不是什么大病,矿上出了个小事故,有个工人受伤比较重,家属讹上我了,非逼着来北京治,北京是这么好来的?哎,现在做点小生意真他娘的累!”
李主任顺势接话:“小刘,你在心内跟谁的关系不错?”
“啊?”我一头雾水,说了个比较圆滑的回答:“跟谁的关系都不错呀!几个老师都很照顾我。”
“别打马虎眼,我刚琢磨了一下,你周哥这个事,可能需要你帮帮忙,他送到我这的病人其实伤得不重,盆骨骨裂,小腿骨折,胸部遭到挤压,还有小面积脑挫伤,目前还在昏迷中。”
我问:“有出现神经方面的问题吗?”
“没有。”
那确实不重,但始终昏迷,显然也不轻。
我又问:“为什么不转到神内科?”
“准备转,现在的问题不在病情,而是家属太闹腾,本来在你们省里就能做颅内手术,非要来咱们院,我问了一下,神内的手术都排到半个月以后了,根本轮不上他,只能先在我科里住下!你在你们科有没有比较亲近的大夫?”
又问一次,我只好如实相告:“我跟钱老师的关系不错,但他只是主治。”
“主治就主治,周一会诊你叫他过来,简单看一下,不需要说太多,完事我就打发家属带病人回老家算了。”
什么叫简单看一下,不需要说太多?
我推辞道:“科间会诊是王主任指派人,他不在也得杨主任点名,我做不了主,要不您跟王主任打个招呼?”
李主任稍作思忖,点点头:“行,那就不麻烦你了,来,咱们喝酒。”
这话摆明是在骂我,我硬着头皮跟他们碰杯。
之后李主任有点不太热情,周哥倒是正常,不断让他的秘书小梅跟我喝酒,还说小梅是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让我俩多亲近。
我记得我高考那年,山财的录取分数线好像五百出头吧?
这他吗也算高材生?!
但不得不说,小梅长的是真漂亮,说话时软软糯糯,不时朝我飞俩媚眼。
酒不醉人人自醉,没一阵,我就喝得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起床,我有些头疼,匆匆冲了个澡,刚洗完,吴强提着外面买的早饭回来。
“呦,刘大爷,起床了?”
我有气无力的笑笑,回屋穿衣服,吴强跟进来,递给我一个黑袋子。
我接过一看,是三条烟南京九五之尊。
我烟瘾不大,三天抽不了一包,只知道这是好烟却不知道多少钱。
吴强说:“你周哥给你的,够意思吧?请你吃上饭再给你送上烟!”
“替我谢谢周哥...算了,我亲自感谢他吧,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他吃饭。”
“吃饭?”吴强冷笑两声:“刘大爷这么大谱,人家哪敢跟你吃饭?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周哥的事,我老大亲自开口,你丫愣是给拒了,你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吧,我把你带过去,你就这么刷我脸呢?”
“啥事啊?”
“短片啦?让你从科里找个人过去会诊。”
这事呀...
有点印象,但我很纳闷:“会诊很正常呀,李主任给王主任打个电话就解决了,还需要我从科里找人么?而且这种事我说不上话,我求钱老师去一趟,他一句话就把我回了,有什么意义?”
吴强坐在我旁边,循循善诱:“这不是一般的会诊,病人家属闹腾,非要在咱医院治,所以暂时借会诊这个由头,告诉他没有大问题,让家属带着病人回老家。”
“病人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几处骨折加小面积脑挫伤......不是大病,他们回老家治,有医保报销,在咱这没有,医药费住院费住宿费这些乱七八糟的花销,全是周哥扛着,家属就是想要钱,你不给,他们就哭天喊地的折腾,不在全国最好的医院治疗就是草菅人命,可这种小伤,省级医院完全可以治好。”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说:“懂了,那也没必要瞒着王主任吧?李主任跟他说清楚不就行了?”
“废话!”吴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老王是你爹?你这么孝顺他!本来就是两个主任之间一句话的事,那天我老大正要给王主任打电话,突然问我一句:小刘也是山西人吧?我说是呀!我老大就对周哥说:晚上给你介绍个小老乡,这个事交给他就能办!你还不懂这是啥意思?”
我再次恍然大悟。
“李主任是创造机会,让周哥领我个情?”
“废话!结果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说你小子有没有脑子呀?就算觉得为难,你不能私下里跟我们说嘛?你当场把我老大的面子撅了,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喝醉,周哥还替你道歉:老李,我们山西人实在,不会说场面话,你别见怪!周哥干了满满一杯白酒呢!”
这样一说,我确实太不会做人了。
李主任抽烟,我赶忙掏出一条南京:“你帮我把这个送给李主任,改天我请他吃饭,当面道歉。”
吴强接过:“算你小子有良心,那我呢?我也帮你说好话来着。”
“你又不抽烟!”
“我送人不行嘛?”
又给他一条,我说:“最后一条得给钱老师,这个事还指着他呢!对了,一会去了医院,你把病人的病历给我。”
“你要病历干嘛?”
“拿给钱老师看呗,你以为我咋说他咋听呢?”
吴强眼珠子一转:“行,一会我管我老大要。”
“等大佬来了,它们自然就消停了。”
陈树在一片“哐哐哐”的砸墙声音里打了个哈欠,病房里的灯光清楚的照出他眼角因为困而挤出的一点水光。
大概是陈树的态度实在和他之前说的危险程度对不上号,以至于我看着窗户玻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不停消失又出现,层层叠叠的手印,因为太过密集带来的恶心感都快要比恐惧感多了。
只是,我们俩这边的气氛显然没有感染给那对小夫妻。
他们俩靠在一起,坐在孩子病床边上,面有菜色,尤其是孩子的妈妈,那身体发抖的频率就像是被放在了甩脂机上。我觉得她今天要是能活下去,明天称体重一定会很惊喜。
陈树从他那个百宝袋一样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截蜡烛。
那蜡烛的颜色十分古怪,并非常见的白蜡或者是红蜡,而是青黄混杂的颜色,有些像是秋天青黄混杂的草地,让人看着就发自内心的感到不舒服。
陈树头也不抬的忽然对我说:“刘楠,伸手。”
我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陈树动作飞快的在我手上掠过,紧接着,我手指一疼,鲜血涌出。
“你干什……”
我质问的话还没说完,陈树就用那根越看越古怪的蜡烛在我手指上用力碾压了一下。
蜡烛里那根发霉一样的棉芯吸饱了血,渐渐变成了艳红色。
这样的颜色转变绝对是不科学的,然而在陈树这么个人面前,我也没办法讲究什么科学了。
陈树把蜡烛塞给我,郑重叮嘱:“拿着,就算死了也不能松手。”
我:……
我死了以后那是我能控制的吗?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给他上上课。
把蜡烛给了我,陈树又拿了两张符纸给那对夫妻,并且,收走了他们一家三口所有的红色三角形护身符。
我有些不放心的跟他耳语:“那个护身符挺有用的,你的符纸确定能行?”
陈树二五八万的拿眼角瞥我。
“那要不然今晚你上,我歇着?”
行,你赢了。
我看看手里那根像是在垃圾桶埋了半年才能有这种颜色的蜡烛,忍者把它扔掉的冲动,对陈树问:“蜡烛什么时候点上?”
陈树:“蜡烛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一直在怼我?”
陈树惊奇:“你刚发现吗?”
我:“……”
就在我短暂沉默的时候,我才发现,外面那些踹门敲窗户砸墙的声音,好像都在逐渐减弱。
而在这减弱的杂音里,有一道阴冷冷的声音,模糊难辨,分明是听不清楚的,却让我能发自内心的恐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树侧耳倾听片刻,突然说:“来了。”
我鬼使神差的看向手机屏幕。
12点了。
病床上睡着的小朋友轻轻咳嗽了两声,这边本来应该让人感到开心的声音,在此时此地,硬是把他父母吓得像是进了阎罗殿一般。
那孩子醒来后,第一眼就看向了病房门板。
他张了张嘴,像是在喊什么,但是声音太小,我看了半天,才从他的口型里辨认出,他喊的是两个字。
——外婆。
“你说的大佬就是他外婆?”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陈树,“一个护身符就打退了,你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陈树一脸认真地瞅着我:“今晚要是能活过去,你还是去找个同事给你看看病吧。”
他用食指压在太阳穴,说:“我看你这里有问题。”
病床那边,孩子父母听清楚孩子喊的是什么之后,两个人都吓得不轻,视线跟着孩子的目光看向病房门那边。
这个时候,外面那些杂音已经完全消失了。玻璃上的手印也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几十几百个手印在上面反复重叠的可怕画面似的。
门外,苍老喑哑的嗓子唱着一首耳熟能详的歌谣。
只是,越听,我越是毛骨悚然。
“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说我坏宝宝,外婆打我眯眯笑,手里握着杀人刀。”
那声音简直像是从一个个又老又破的风箱里发出来,一路划破声带,带着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沙哑。
只是,在听清了歌词以后,那声音带来的恐惧,完全不值一提了。
我心想着,这是外婆?
这是狼外婆吧?
孩子的父母显然也都听清了,全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紧接着,俩人齐刷刷的护住了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尽管,他们也一直在发抖。
陈树手中握着桃木剑,目光如炬地盯着门板,严阵以待。
诡异的歌谣停在门口,门板响了两声。
“茂茂,开门,外婆来看你了。”
这本来该是个相当温馨的开场白,可说话的人捏着嗓子,那装出来的温柔反倒是更加可怖一些。
病床上的小孩儿瑟缩在父母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纯洁的眼睛里,盈满了恐惧无助。
房门吱吱嘎嘎的颤抖着,提醒所有人,门的那边有谁正在努力的想要打破这一层名为保护的阻隔。
“嘎吱——!”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阵寒冷的气流直冲进房间里,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冻僵了。
走廊里的灯光不知何时熄灭了,房内的灯光向外照出一片四边形的区域,一个满脸惨白,眼珠浑浊,嘴唇黑紫的老太太,神情阴翳地站在那里。
孩子妈惊恐万状喊了一声:“妈……”
扎人外婆好像根本没生过这个女儿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用那可怕的脸,硬生生摆出一张扭曲的慈爱面孔来给小孩看。
她脸上的沟壑褶皱一挤就簌簌掉落不少白色粉末,挪动脚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僵直的,黑色的裤管像是两根木桩子,“咚咚咚”地戳到地上。
孩子妈已经吓得满脸是泪,她死死抱着孩子,哭喊道:“妈,你别过来,求求你,茂茂是我儿子啊!”
然而,没有用。
那催命符似的“咚咚咚”声在病房里格外刺耳,一秒不停。
眼看着扎人外婆都要走到病床前,我心提到了嗓子眼,陈树怎么还不动弹?
这货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唰!”
陈树扬起桃木剑,划破空气,带起劲风,我眼前有金光一闪而逝,直直落在扎人外婆头顶!
扎人外婆抬起木头一般的右臂,那皱巴巴的紫黑色手腕与桃木剑撞到一起,发出“咔嚓”一声。
断的不是扎人外婆的手腕,而是陈树的桃木剑!
半截桃木剑掉落在地,陈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目圆睁,竟是一时间没了动作。
扎人外婆的脖子像是装了生锈的齿轮,缓慢的,一格一格地转向他,那双像是装了污水的浑浊眼睛,锁定在陈树的脸上。
我大喊一声:“陈树!”
陈树浑身一颤,猛然惊醒,在扎人外婆出手的瞬间,将手里剩下的半截桃木剑捅了过去。
“咔嚓!”
最后半截桃木剑,也碎在了扎人外婆手里。
这短短的十几秒让我在心中惊颤不止,先前觉得陈树是故意夸大其词想要骗我找阴媳妇的想法也淡了下去。
陈树的桃木剑我是见识过的,如今在这所谓重丧煞的手中,竟是被摧枯拉朽!
扎人外婆再次抬起手,我分明见到了她手中有寒光闪烁。
陈树被划破脸的那一幕在我脑海中闪过,绝对不能再让他受伤,那伤口太古怪,血流不止!
我一着急,就想掏出陈树刚才从一家三口那拿回来的护身符往扎人外婆身上扔。
可我手才伸进兜里,陈树就喊道:“别用护身符!”
我顿时进退两难。
他狼狈闪开扎人外婆手里的寒光,仗着老太婆行动不便,在狭窄的病房里兜着圈子。
“拿着蜡烛,去那孩子身边,谁让你走都别离开他!”
我看他那左支右拙的样子,捏着护身符的掌心里满是汗水。
“快去啊!”陈树又一次大喊。
我闭了闭眼,将护身符推到口袋深处,捏着蜡烛快步走到孩子的病床边上。
我刚走到那孩子病床边上不到一步远的地方,手中的蜡烛“呼”的一下燃烧起来。
我闻到了一股子呛鼻的味道,像是在烧塑料袋,又像是在烧发臭的垃圾。
总之那味道让我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一只小手捏住了我的衣角,我差点被吓得当场跳上房顶,一低头,对上了小孩儿那双写满恐惧却仍旧澄澈的眼睛。
我单手捏着蜡烛,另一只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没事,闭上眼睛。”
掌心有睫毛滑过的柔软触感,这是个乖孩子。
就在我收回手的那刻,脑袋忽然就犹如针扎一般的产生剧烈疼痛。
“那孩子就是个祸害!”
“你不把他送人,那就是想逼死我!”
“我是为了你好啊!”
“乖孩子,你爱你妈妈,就不该害她。”
“听话,把这个吃了。”
无数记忆碎片在我脑海里像是滚油一般沸腾着,我几乎无法站稳,只能扶着病床的床头,才不至于丢人的瘫坐在地上去。
手里的蜡烛火光摇摇晃晃,照得我眼前发花。
不知小楠妈做了什么,陈树怒喝:“拦住她!不能下去,就这样说!”
父爱深沉,母爱却更加直接。
死别之后的重逢,小楠妈哪里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算这时候王小楠要她下去陪自己,恐怕她也会不顾一切的跟着王小楠离开。
听着这一家人的对话,我心里酸楚不已,突然想给父母打个电话。
童音不再怯懦,却变得异常落寞。
“爸爸,妈妈,钱叔叔说我已经死了,不能再给你们当儿子,你们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好好工作,不要为我担心,我在下面很好的,爸爸,你不要总在外面工作,平时多陪陪妈妈,她一个人在家很孤单,以前都是我陪着,以后不行了,妈妈,你也别总让爸爸去沙发上睡,他工作很累的......”
王小楠童年夭折,已经很惨了,与父母道别时却小大人似的不停叮嘱,别说小丽长泪横流,母爱爆发,我甚至听到陈树都发出沉痛的叹息。
“妈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是妈妈不好,没能照顾好你...”
应该是小楠爸将陈树拉到门边,导致我听到他小声恳求。
“小陈师傅,求求您想办法帮帮小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卖血卖肾我也给你。”
“你让我帮什么?我不是神仙。”
这边刚拒绝小楠爸,那边又对王小楠说:“王小楠,时间差不多了,心愿已了,准备上路吧。”
“等一下。”王小楠叫道:“我还有一个心愿,爸爸妈妈,我答应钱叔叔,等我病好以后请他吃鸡腿的,现在我请不到了,你们能拿我的零花钱帮我请钱叔叔吃嘛?”
“妈妈答应你。”
“谢谢妈妈,下辈子,我还想和你们做一家人。”
说完这句,小楠妈哭声大作,王小楠则彻底没了声息。
防火门从里面打开,双眼通红的陈树探头说:“进来吧。”
这是...
轮到我上场了!
小丽将不停哭泣的小楠妈扶到值班室,王主任闻风而至,安慰痛苦至极的小楠爸。
陈树则递给我一盏沾满油污的油灯,用火柴点燃:“你捧着这盏灯下去吧。”
灯碗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油,燃烧放出的气体呛人不说,还贼辣眼睛。
我扭头避开灯油气,尽量将灯拿的远些,没好气的问:“你让我咋下去?”
陈树一努嘴:“走楼梯呗,难不成抹脖子?”
病房有两个楼道,一个跟电梯在一起,日常使用,另一个则是备用的应急通道,平时锁着不让人走,楼道灯也暗着,只有总控室打开备用电源才会亮,陈树要偷摸在应急通道做法事,自然不可能让总控室开灯。
此时,应急通道里只有钉在墙上‘应急通道’指示牌放出微弱的绿光,能让人勉强上下楼,不至于摸黑摔死。
这种场面,让我一个人端着油灯下楼?
我的腿有些发软:“小陈师父...树哥...树爷!真要去么?”
陈树异常坚决:“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你千万别给我撂挑子,否则我做法失败遭到反噬,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那我下到几楼?”
“走到几楼算几楼。”
这话太玄乎,我必须问清楚:“这条应急通道就通到负一楼,而且负一楼是档案室器材室,防火门也锁着,我走到负一就行么?”
陈树摇摇头,说了耐人寻味的话:“我也不知道具体要走到几楼,你就闷着头往下走吧,到了你认为该回来的时候,吹了灯往回走。”
“我觉得三楼就差不多,你觉得呢?”
我们科室在十三楼,我能给自己定个下十层楼的标准,自我感觉已经很大无畏了。
陈树皮笑肉不笑:“不用我觉得,只要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你记住,你是送它们一程,不怕它们跟回来,你就放心大胆的玩那些糊弄鬼的小把戏。”
这他娘的!
真是要逼死老汉了。
“小刘,别婆婆妈妈的,赶紧上路吧。”
王主任催促一句,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
才下了三个台阶,我就停步回望。
陈树、王主任、小楠爸三人站成一排,脸色不一。
一个满脸诡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对我投以同情和鼓励的目光。
昭君出塞,刘楠下楼。
一样的萧瑟,一样的不安。
我继续迈步,走到十三十二楼的中间,拐个弯,感受不到三人的目光,我几乎失去前进的力量。
陈树虽然不着调,但本事还是有的,心肠也是好的,可我也不是怂,陈树说没有危险的话得看怎么理解了,吃饭喝水也没有危险,但就有人呛死噎死不是?万一我被脏东西吓到滚下楼梯,同样有摔死的风险,而且这件事不是生死那么简单。
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在往下走会发生什么。
我背靠楼梯间的墙壁,一厘米一厘米往下挪,眼睛始终盯着楼下的昏暗。
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抬头一看。
好嘛!
才走到十一楼。
我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住了,再这么下去,我非被楼梯里无孔不入的死寂逼疯不可。
我得回去再找陈树商量商量。
可一转身,我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不知何时,我身后多了三个穿着病号服的人。
一个是当天夜里我和钱大夫接手,后来被脏东西上身,掐我脖子的老太太,另一个长相陌生,是我从没见过的中年男人,而中年男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这三人脸色苍白,表情呆滞,双目无神,与我隔着半层楼的位置,一动不动站在十一和十二楼的中间,浑身散发着诡异至极的气息。
乍一看到这三人,我吓得连尖叫的都忘了,双腿一软,靠着墙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回去的路被这三位堵着,往下跑,我又不敢。
抓住身旁防火门的把手,往下一按,稍一用力,门开了一条缝。
我瞬间狂喜,正要冲进11楼的普外科病房,可拉开门,愕然发现门后足足站了六个人。
与那三位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神情。
我赶忙关上门,拉着把手一刻不敢松开。
我几乎吓到魂不守舍的地步,想要高声求救,却担心惊到这些位大爷,一拥而上将我掐死,我想给陈树打电话,却没有带手机。
就这样对峙几分钟,我将心一横,迈步下楼。
往下走了半层,再次扭头,果不其然,跟在我身后的不再只是那三位,应该是11楼门后的大爷们加入了队伍。
难道那个中年男人是在12楼加入的?
我觉得不是,看他拉着王小楠的亲热劲,应该也是我们科病逝的患者,搞不好生前还是王小楠的病友。
那12楼没有亡魂么?
稍作思索我便释然了。
12楼是皮肤科,很少有患者死在病房里。
搞清楚我所带队伍的成分与性质后,反而对接下来的路程有了浓重的担忧。
尤其是9楼,5楼,分别是儿科、妇产科,儿科的死亡率奇高,一来小孩子抵抗力差,病来如山倒,二来患儿不能主动说出病情,诊断难度很高。
妇产科更别提了,虽然现如今医学发达,生产意外大幅度减少,可架不住人家做人流呢。
其他科室的患者死亡是医生无能为力,妇产科的死者,大部分都是医生亲手干掉,每天不杀他七个八个,都没脸自称三甲医院的妇产科!
继续前进。
走到十楼时,我特意拉开防火门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门后空无一人。
曾经,十楼是我最害怕的地方,病房里住着各种不正常人类,但在医护人员的严防死守下,几乎没有病人自残的事情发生,也就没有患者病逝,毕竟精神病不会损害患者的身体机能。
9楼,不出意外,一群小孩加入队伍。
5楼,出乎预料,只有两位抱着孩子的女性。
就这样,我带着大爷们浩浩荡荡来到一楼,队伍看不到尾,根本不知道跟了多少,但我很确定队伍里没有王成奶奶这位罪魁祸首,也没有最先死在18床,被我梦到的那位病人。
我也顾不得他俩。
还有一层就结束了——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我下到负一楼时,才发现楼梯没有终止。
这一次,我真的不敢走了。
医院根本没盖负二楼,我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负一楼继续向下的楼梯,通往不属于活人的世界。
陈树让我闷着头往下走,到了我认为该折返的时候,就吹了灯上楼。
我觉得这里就是终点,我都把它们带到阴间的入口,够意思了吧?
一路走来,我紧张的喘气都不敢大声,此时却清清嗓子:“诸位大哥大姐爷爷奶奶,我就送到这里了,请...请各位上路吧。”
最近的一位依然与我保持着半层楼的距离。
我侧开身子,向它们做个请的手势。
它们没有任何反应,保持着呆滞的状态。
难道说,我只需要吹灯返回,不用管它们?
大爷们站的摩肩接踵,除了从它们头顶飞走,否则必然要跟它们产生身体接触,没有万全的把握,我哪敢贸然转身上楼。
我急的汗流浃背,抓耳挠腮。
清脆的声音传来,好像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动静。
“噔...噔...噔”
由远及近,却不是有人下楼,还是有人从楼下,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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