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这天,是个好天。
司水、司云两位神君早早起了床,将自己布水、布云的袋子捆了个结结实实,生怕一个水滴冒出来,一片乌云撒出去,搅扰了良辰吉日的吉瑞万象。
司彩郎君更是惶惶,自家神尊要过寿诞,天还没亮便爬出了琳琅阁,满头大汗穿梭于各色霞光之间,直到姹紫嫣红的万色擦拭清透,才舒心一笑,腾出手来,擦了擦汗。
万里碧空,祥云朵朵,朝霞满天,梨香满园。
闭月宫中,轻朵刚刚上好了绝美的白梨妆,正在眉心点着一朵娇艳吐蕊的梨花花钿。胭棠则执了牙雕的梳子,沾了广寒宫送来的月凝清露,梳理着轻朵丝缎一般的乌黑长发。青丝根根剔透,缕缕如烟,发髻高拢于一张瓜子小脸上,更显得媚眼夺人,脸蛋娇小。
妆毕,轻朵欣欣然接过胭棠递来的整套彩裙,繁复却耐心地层层穿起。里衣、中衣都美得云里雾里,更何况那彩色的外裙了。待到最后一层轻纱穿戴妥当,竟雅雀无声,只听到乌藤抑制不住的粗声喘息。
“轻朵,你穿上这彩裙,我都不敢靠近你了!远处瞧,心脏已经要蹦出来了,若是近处,我一定会彻底昏死在你的裙下的!”
乌藤半开着嘴巴念叨着,眼神呆呆的,像是真的被惊艳到了,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再看胭棠,竟一下子哭了出来,搂着轻朵忍不住喜极而泣:“朵朵,你美成这样,此去还封了公主,日后还会要我们么?”
轻朵苦笑着撑住胭棠双肩,擦了擦她的眼泪,无奈道:“不过换了件好看点的衣裳而已,至于么?知道的是我要当公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办喜事,临上花轿前须得抱成一团、哭上一场呢!”
正说笑间,一个碧玉般的男子在可儿的引领下入了外院。待轻朵翩然站在了院中,他便平端了手臂,交叠了掌面,深深躬身拜道:“司礼首座奉雨栏参过月梨公主,恭请公主暂挪芳驾,随臣共乘双凤銮辇,即刻去往弘宵殿,得启仪典。”
轻朵皱了皱眉,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的风姿,好看是肯定的,但刺儿还是要挑的:“你便是他们口中的玉面礼师奉雨栏啊。玉倒是玉,可一张口全是酸文,就是让我上轿去参加仪典呗,饶舌半天,你不累啊?”
奉雨栏哑然失笑,倒在玉面之上更添了一丝温和。温和过后,秋水一般的目光里也漾起了微澜,禁不住看着轻朵,胸中升起一股清新如斯的赞叹。
看着仙娥们平日里爱慕的男神盯着自己,轻朵心情大好。一个激动就奔到奉雨栏面前,兴奋招呼着:“走吧栏栏,别盯着本公主傻看了!”
“......”
栏栏?活了近百万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叫他!奉雨栏愣住了,再次被这炫目的梨花激出了一抹羞赧笑容。不过,笑容还没来得及彻底绽开,他瘦削而有力的手腕便被轻朵攥住了。
“快走啊,本公主都穿成了花大姐了,等不及要到众神面前显摆去了呢!”
一股清风飘过,持重刻板的奉雨栏竟第一次踩着风声飞奔起来。
在天界司礼多年,他恭谨有度得可怕,抬臂不可低一毫,立颈不能偏一寸。而此刻,身边的姑娘娇笑着,小手紧攥着,他竟迎着风逐步放开了双腿,释放了多年拘谨般,兴冲冲地大步奔向了双凤轿辇。
弘宵宝殿里,众神已然静候。
不仅天宫各职的首座齐齐就座,就连妖、魔、根、器界的族主、掌事们也吃起了珍馐,端起了美酒。天帝天后高居王座,不时浮笑低语,一派琴瑟之好、鸾凤和鸣的盛景。
素来大型仪典,都是金袍加身,光芒万丈,今天的离荒却特意着了一身银锦。银锦虽比不过金袍的耀眼和骄奢,倒在幽幽微光中更加映衬出他魅惑苍生的俊朗和孤傲。
虽不时与伉俪情深一眼,但灼灼期盼的目光还是躲不开弘宵宝殿大开的殿门。每每一道朝霞闪过,离荒便停滞了茶盏,凝神而望。那一朵白梨竟迟迟不肯现身,一贯淡定的他带出了一丝鲜有的浮躁和期盼。
魔王殊祸身体不爽,未能亲临仪典。此刻几位魔族掌事之前,端端坐着的,正是魔界太子殊之绝。
轻朵说得不错,这殊之绝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英武男子。一袭黑袍加身,说不出的神秘幽暗。脸庞也不似天神们白皙,倒闪着栗色的光泽。双目不算很大,但炯炯光色充斥,射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戾气。最绝的是他刀刻一般的鼻峰,仿佛一柄锋利的剑刃般,将本已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分为二,决绝得可怕。墨色衣衫本就旁人勿近,再加上这冰山一样的五官,竟使得凶神恶煞的魔族掌事们离他远远的,半点不敢造次。
天帝离荒看着这浓墨一般的魔族太子,纷杂的眼神中更多了一道忧虑和担心。那样的地方,她真的可以么?
茶盏放下时重重碰了下案几,竟倾洒出了一片水花。离荒将沾了水的手收入宽袍衣袖,那火热水温遗留的灼烫竟让自己心尖抽动了一下,隐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