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涩然突然大吼,没了那副风光霁月的假面:“刘盈究竟留了什么话给我,这是她策划出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报复我娶了别人。”宋辞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荔云姑姑眼眶微红,声音微沉:“王爷说笑了,陛下没必要以死来报复区区一位王爷。”
宋辞安愣了愣,身形一震。
“王爷或许不知,陛下的嗓音早已受损,常年服药,毒已深入骨髓。千秋宴以来,她心思郁结,忧愁多思,出发江南前,她已病得厉害。”
“带着秘密,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就是她的计划。”
这样,她的秘密才能永远不叫人知道。
没有人骂她牝鸡司晨。
她的母后也不用日夜担惊受怕。
江山百姓能托付给更有用的人。
荔云姑姑讽刺一笑:“当然,王爷也不必担心她会痴缠与你。 ”
宋辞安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不会痴缠……与我吗?”
“陛下从小到大,有什么苦什么酸,她只会藏着掖着,她知道你对她无情,所以不曾纠缠,不敢奢望,但是王爷!”她激动起来:“你若无心,何苦一开始招惹她!”
宋辞安睁着没有焦距的眼,一片空洞。
“到死,她还念着你。”
宋辞安身体又晃了晃,垂下眼,看见一个小小的黄符递到眼下。
“这是陛下替你求的平安符,本来是想你下江南时,给你的。”
宋辞安攥着那个平安符。
似乎还触到上面的一点体温和气味,是刘盈身上,常年不散的一股清苦药味。
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是的……”
根本不是这样……
荔云姑姑回身走到案前,回头道:“王爷若不想要,便还给奴婢吧。”
宋辞安颤着手,将平安符慌忙放到胸前,贴身放好,生怕被抢了去。
荔云姑姑安静站在案前,犹豫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定,从案下暗格里取出一个信封:“陛下有信留给王爷。”
说完,她退出寝殿,恭敬地守在外面。
宋辞安坐在龙榻上,摒着呼吸,缓缓展开那封信。
我书读得不多,引经据典的话写不出来,只会直白说:
“我只是冷宫的一个小公主,只待哪个皇兄登基,想起我和母妃,将我们放出宫门,我就自由了,但世事总不如人意,我不想要的江山,却落到我头上。”
“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当我这个草包皇帝的臣子,委屈你了。”
“人生匆匆二十余年,至亲不是我的,至爱不是我的,但我仍想,至亲可以享天年,至爱可以坐高堂。”
“别无所求,请厚待我母后。”
但最后,我还是卖弄了一下文笔:
“君心匪石不可移,此恨无期,只好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看完,便烧了吧,这信实在不宜叫你夫人看见。”
宋辞安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婆娑了许久许久。
每一页的上面,都有泪迹。
我写此信时,泪如雨下,慌忙拿袖去擦,带出泪痕,整张纸都皱巴巴的。
我想,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没机会斥我文墨不端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
信的最后一页,是诏书。
禅位摄政王,宋辞安。
“你是皎皎朗月,不应背窃国骂名。这江山,我守不动了,以后,便辛苦你了。”
宋辞安从殿中出来。
每一步都有如千斤重担。
荔云姑姑率先跪下,向他朝拜,声振林越:
“先帝已禅位摄政王!”
“奴婢扣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辞安攥着信和诏书,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的脚步突然踉跄,险些栽倒。
苏怀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稳稳扶住,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喜:“王爷,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她不解:“你怎么还哭了呢?”
宋辞安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看见滚烫的泪,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地烫到金砖地板上。
宋辞安哭了。
这一天,草包皇帝死了,众望所归的天之骄子登上了皇位。